在黑夜中,明夷看不見伍謙平的神情,但他久久的沉默,身體的僵硬,已經足夠營造出一種讓明夷心跳加速的氣氛。
伍謙平不會百密一疏,不會看不到這明顯的漏洞。他不會讓晚晴活著見到令狐家的人。
上一回,他也是如此,讓石若山神不知鬼不覺,人間蒸發。
明夷自認不是聖母,但也不是魔鬼,她能放下石若山之死,因為石若山手裡有上官老幫主這條命,也確實有殺妻之心。他的存在,對她與她想維護的人:夏幻楓、邢卿都是致命的威脅。
晚晴,雖然極可能在上官父女的案子裡,是個幕後主使人,或幫凶,但這些還只是推測。儘管如此,她的存在,一樣是明夷的威脅。明夷一路以來,留下太多漏洞,每一個,都是授人以柄,可以導致她全盤皆輸。
為了彌補這樣的漏洞,為了不為人所制,她的手,再不能保持乾淨。即便是之前衡量再三,覺得問心無愧,由著身邊的人去殺戮,染了血的手也不會再度乾淨起來。她不是天地,不是王法,有何資格去處私刑?她一直用自己心目中樸素的正義去說服自己,她和身邊的人所站立的,是正確的一方。可換別人的角度,何為正義何為邪惡,不過都是利己而已。
不知不覺中,她恐怕早已淪為倀鬼。
如今,由不得她乾乾淨淨上岸,踩入泥潭裡,為了不深陷,只能踏著鮮血和屍骨繼續走下去。
她覺得身上很冷,刺骨。想到最後一次見晚晴,明夷特意去給她買了乾淨的衣服,給她一份尊嚴。始終,她都是將晚晴看作一個活生生,遭遇了可憐之事,為男子的權勢**利用的女子。可現在,自己只能漠然看著她被淹沒。
連為晚晴難過的心,也只是一瞬而已。
她果然,從內到外,都入了魔。
明夷緊緊抓住伍謙平的胳膊,在黑暗中感到一陣暈眩:「怕不怕被韋澳懷疑?」
伍謙平聽她所問,知道她已經明白晚晴不能留活口的事:「即便懷疑,也總比她為韋澳所用好。我收到消息,前兩日韋澳又去看過她,但應當沒得到想要的回應。」
明夷想起,京兆府真正做事的人,認的可不是突然空降的韋澳,而是養了他們一家老小多年的伍謙平。也難怪,韋澳有風吹草動,伍謙平就會第一個知道。
「你是篤定不想跟韋澳在一條繩上了?如果反過來,將令狐家的秘密出賣給韋澳,成為她真正的心腹,會如何?」明夷想更了解伍謙平的打算,他這韋、魏、崔、令狐,四面逢源,但極有可能四面都得罪了。
「韋澳是個偏激凌厲之人,我能看明白,天子也能。他註定只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做不了天子劍。我跟著他,他可用我,卻給不了我庇護。他的野心和手段,遲早會招來李氏宗親的反噬。他現在連王親都敢下手,當今聖上自然樂意,可這王座上的人,真能十載二十載不變嗎?」伍謙平近來與明夷之間的談話,越來越深入,並無任何保留。
明夷此時已將晚晴的事拋到了腦後,這盤大棋,原本她和晚晴一樣,都只是隨時可以犧牲的過河卒。想要活下去,只有勇往直前,踩著一層層屍體,走到權力核心。
可越往核心走,會發現無論你是否情願,每往前一步,都可能將他人踢入深淵。能回頭嗎?不,回不了了。因為樹下太多敵人,留下太多是非,如果不建立起最堅固的城堡,你一旦行差踏錯,或停滯不前,都會被萬箭穿心。
她有一種來自內心的寒意,是源於潛意識中深深相信的因果與報應。手上的血越多,越是覺得不安,總有一天,所有的因果都會報在身上。她真心希望,那天來的話,讓她擔下這些報應,能讓伍謙平平安度過。否則,她承受不了。
明夷回過神,虛無縹緲的事,以後再說吧。
「所以你是押定了令狐?」明夷問道。
伍謙平似乎聲音中有笑意:「崔氏木秀於林,且當初並未為聖上登基出力,即便根深葉茂,也只有日漸蕭條。韋澳可用但註定獨行。魏氏更是不堪大任,子孫一個比一個無用,無用便罷,還愛自作聰明,遲早是要惹禍上身的。你說這朝中,真正的大樹還有誰?」
明夷認同他的分析,但並不信令狐家會真的信賴伍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