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生走得累了,抬頭見路邊有處茶攤。
這是很尋常的一處歇腳茶攤,來往都是行人、商販,身上風塵僕僕。
用的是零散碎茶,茶湯褐黃,入口淳苦,提神解乏。
人均一個大錢的消費,包管能喝個水飽。
若是肚子餓了,手頭又有幾個閒錢,可以向店家買些大餅充飢。
不是什麼好東西,大餅是雜糧面,再加上一碗加了鹽巴的野菜湯,吃得渾身發燙。
亂世之中能有這麼飽腹一頓,也是享福了。
鍾生入座時,茶攤已坐滿大半人,南來的北往的都有。
有河南口音的行人往外走,意在在躲避兵災。
也有外地客商,馱運貨物進入河南,趁著亂世售賣高價。
或為性命、或為名利,天下人熙熙攘攘、來來往往,亂世中自有這麼一副景象。
「哎,有猴兒,快來耍兩段。」
有茶客看到鍾生背後的猿猴,招呼著他耍一耍。
鍾生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是耍猴的。
剛才吆喝的人,卻被同伴拉住,指著鍾生腰間佩劍,表示不能招惹。
鍾生點了碗茶,猿猴還興沖衝要分潤,結果用爪尖沾了點,苦得臉都皺巴了。
入口茶水,苦是真苦,但隨即一口清涼順著食道上來,身上的飢乏都削減許多。
「給你的。」
鍾生從懷中,掏出幾枚果子,丟給猿猴。
猿猴蹲在桌旁,專心剝弄起來。
小毛驢不用捆,站在茶攤外,專心盯著路旁草叢中一隻蝴蝶。
休息的時候,最適合談天說地。
鍾生靜靜坐著,聽來往行人交談。
「要說咱們這塊地方,俗稱河洛,什麼意思呢?」
「自古以來,洛陽地區,多為河南治所。因此取河南、洛陽分別一字,代指中原地帶。」
鍾生點頭,明白了,後來的江蘇,也是這麼來的。
「河洛平原,中原腹心地區,四戰之地。」
「天下平定,先從河洛起始,這回唐國和鄭國大戰,是角逐天下的一處重要棋眼。」
鍾生聽到這裡,吃驚看向說話的人,有這般見識的,可不像是普通人。
突然,旁邊有茶客鼓譟起來。
「說書的,誰愛聽這些,你給說兩段最近興起的評書。」
原來是說書的,難怪這麼能侃,人家就是靠嘴皮子吃飯。
「各位想聽什麼,崔書生義釋奴僕?李道士壇中撈月?憫和尚荒廟渡冤,亦或是新近從關中傳來的,鍾郎君墳前撕鬼?」
說書人接連說了幾個,或許周圍茶客都聽慣了,紛紛搖頭。
等到最後一個,鍾郎君墳前撕鬼時,突然來了興趣。
「這段沒聽過!」
說書人解釋道,原來是關中軍民轉運輜重入河南,隨著口口傳頌而來。
「就講這個!」
有人照單點菜,說書人就開始講起來,只聽得響木一拍,四下寂靜。
鍾生表情有些古怪,怎麼聽都像是……
果不其然,隨著說書人娓娓道來,人物他熟,情節他也熟。
唯獨是……
那位父母雙亡、從小有情有義,孝敬家中長輩的鐘郎君,和他本人全不相干。
「好,好,精彩!」
故事高潮階段,聚集在墳前撕鬼這一段,說書人技藝高超,硬是靠著水文,將這一段說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陰鬼作亂時鬼氣森森,眾人束手無策,眼看著吉時將過的焦灼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