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芸香正在廚房裡給紅穎幫手洗菜,還未到晚飯時間,忽然有後院的人來催,讓紅穎趕緊打兩盆深井涼水拿過去,說是大夫頭上磕傷了。\\www.yibigЕ.com紅穎想了一下,對芸香說:「地窖里還有夏天剩的一些碎冰,就算化了也比井水涼,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煮幾個熟雞蛋,剝了殼送到後院去。」
芸香照她說的煮了三個雞蛋,趁熱剝了殼,放在小瓷碗裡用溫水養著,端到後院大夫的居處。她從沒來過後院,房門大開著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在門口好奇地張望,就見大夫正坐榻上,紅穎端了一盆半化的碎冰渣站在一旁,裴娘子拿一塊小手巾浸透了冰水,擰乾後敷在大夫額上。
裴娘子急得跟天塌了似的,眼睛都紅了,手抖抖索索總擰不干水,那冰水沿著大夫的眉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大夫臉色不太好看,不耐煩地撥開她道:「讓楊昌來罷。」
手巾一拿開,芸香倒看清他額上的傷,也就銅錢大一塊淤青。看裴娘子那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夫腦殼叫人劈開了呢。
紅穎瞧見芸香在門外探頭探腦,正要招手讓她進來,忽然眉頭一皺,將手中冰盆交給一旁的婢女,快步出門來把她拉到一旁:「你這額頭上糊的什麼東西?還亮閃閃的。」
芸香伸手一摸:「唉呀,我都忘了。剛剛煮雞蛋不小心磕破了一個,就順手撈了一點蛋清塗上。這是我娘教我的,每次打雞蛋的時候,只要蛋殼裡剩的那一點點就行。我娘現在四十了,額頭上比那二十多的小媳婦兒還光潔呢……」
紅穎打斷她道:「行了行了,小聲點。你這臉上油亮亮的可沒法進去見大夫和娘子,把雞蛋給我罷。」
紅穎拿著熟雞蛋進屋,裴柔早就準備好了銀指環銀耳環,林林總總有十來件,一邊遞給她一邊問:「就這雞蛋加銀器,不能塗不能抹,真能管用?還是去太醫署請……」
大夫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些,不那麼黑了,說:「不就是腦門上撞青了一塊,有什麼了不得。真貼塊膏藥,明兒我還怎麼上朝。」
裴柔不再言語,把銀飾給了紅穎。紅穎挑了成色最好的一個指環塞進雞蛋里,用薄絲帕裹緊了,又遞給楊昌。楊昌便拿那塞了銀器的熟雞蛋在大夫額頭腫包上輕輕揉滾,揉了半刻鐘,看那青腫真的消下去不少。再取出銀指環一看,都成了黑紅色。
裴柔喜道:「還真管用。」又柔聲問大夫:「好好的上朝,怎麼撞成這樣?」語氣頗是疼惜。
大夫說:「今日陪陛下去看國庫,陛下高興賞了一千匹絹,沒堆好,碰了一下。」
裴柔喜笑顏開:「陛下又有賞賜呀……國庫充盈,大夫定是功不可沒。」
大夫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紅穎接著給他冰敷,如此冷熱交替,待三個雞蛋用完,那腫包也消了大半。
晚上楊昭洗漱時,額頭上的包只余些微青紫,估計明日用額一遮,不仔細都看不出來。他洗完臉對著鏡子照了照,想起一事來,叫過楊昌:「你去廚房給我拿個生雞蛋過來。」
楊昌道:「大夫想吃夜宵麼?生雞蛋吃了容易鬧肚子的,廚房有現成的湯羹點心。」
楊昭想了想道:「那還是要銀耳蓮子羹——再捎個生雞蛋。」
楊昌心裡疑惑,也不好多問,依他吩咐取來蓮子羹和生雞蛋。他打開湯盅喝了兩口,一手玩著湯匙,把湯汁滴成一條細線,似乎對那粘稠的汁液很有興趣,另一手掂著那隻生雞蛋,見楊昌還侍立一旁,揮手道:「你下去罷,我吃完漱個口就睡了。」
楊昌問:「那這湯盅……」
楊昭道:「明早再收也是一樣。」
之二:鬍鬚·香脂
典客署的裴掌客陪同俱蘭國使者在東市逛了一上午,酒足飯飽後慢悠悠地踱回鴻臚寺,已近申時。往年七八月間,鴻臚寺清閒得只能靠打盹打時間,這回哥舒將軍一打吐蕃,西域各國紛紛遣使來朝,可叫人見識了一把西域三十六國的風貌,典客署的人手都快不夠用了,連司儀署那些抗棺材的都叫過來幫忙。
這不還沒到院門口,遠遠就見司儀丞在門口無頭蒼蠅似的團團亂轉。裴掌客打個酒嗝,剛想上去玩笑他兩句,司儀丞也看見了他,想張口大喊又不敢出聲,只一個勁兒地朝他拼命招手。
篇外·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