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密密灑下來,似一張無涯無際的灰蛛網,將眼前這琉璃的宮殿網得密密實實。
晴日裡流麗耀眼的宮殿,此時便若蒙塵的明珠,透著點灰的光,冰冷壓抑。宮殿外的茂密竹林如籠了一抹輕煙,在陰沉的蛛網中翠得扎眼。一條青石小徑自竹林蜿蜒探出,被雨水浸潤的青石光滑如鑒,卻是古老的泛著濃重苔綠的銅鑒。這樣一條蒼苔深深的小徑,顯是久未有人行走。事實上確也久未有人行走。自進入這座琉璃建造的宮殿,月圓月缺了三個輪迴,這樣的迷濛細雨天也看了七八回。獨不見一個人影。
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她一人,陪伴她的,無非窗外的斑竹,並天上的一輪月亮或太陽,以及偶至的冷雨朔風。那卻是她看得到,觸碰不到的世界。
她觸碰不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影響不到她。無論外面是誰翻了誰的天,誰又被誰摘了腦袋奪了權,還是誰又造了一輪殺孽鮮血橫流屍骨堆山,她都無從知曉。
不知,便是無關。
道是無關卻又不能真的不關心。關心卻又關不上。
日復一日糾結。
這是神殿裡的一間偏殿,飛天仕女圖將一座殿隔成兩個世界,畫外是神秘肅穆的祭天神台,畫裡是一重雅致居處,翠屏紗幔,軟臥香衾,一應物什都是精緻非凡卻透著古老的歲月沉積的塵香氣。一座月白籠煙繪平湖秋色的屏風隔出一間不大的書房,坐在桌前,抬眼便可見琉璃落地窗外的竹林幽徑。
是個絕佳的讀書之地。也是個絕佳的養生之地。
竹林外應是處峭壁。
應是,應是,她只是推測應是,並看不見所謂峭壁。
因神殿是建在藍月城最高的一處山頂之上,蘇淺依著方位推測出,林外便是萬丈峭壁懸崖,人跡不至。
蘇淺那日進來,往書桌前一坐,隨手拿起翻至一半的一本古籍,便已明白,這是那位千年前的女祭司藍羽華的居所。手中的古籍卻是娟秀小楷書寫的手札。那一頁被洇濕了又乾涸的紙上書的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聚,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手撫著皺巴巴的紙張,似能觸摸到那個風華絕世的女子悲苦的內心。女子就如窗外簇簇斑竹,歷經千百年風雨,早已斑駁不堪,卻依然傲然佇立,竹葉蒼翠。
房中書籍多是藍羽華手書札記,或天文地理或排兵布陣或武功心法或隨筆小詩,所記極其博雜,見解卻都精闢獨到,可見那女子心思之玲瓏才華之絕艷。蘇淺日日醉心於這些手札筆記中,所獲頗豐。
雖然是孤單一人,日子倒也不嫌無聊。
只是每每夜深人靜擁衾入眠的時候,那種刻骨的相思和深深擔憂便如這無邊冷雨,無孔不入地自皮膚肌理滲進骨肉心肺,似無數細密小針,將人刺得生疼卻無計拔出。她蜷縮著發抖,久久不能眠。
這樣的時候總會想,不知上官陌他怎麼樣了,是否可以應付身邊的滾滾暗流?不知上官陌他沒有她在身邊,會不會飯吃不下覺睡不好?希望他吃得好睡得香,卻又實實不想他吃得好睡的香,她為他茶飯不知味,他怎麼可以獨自逍遙?可現今這種狀況,他又怎麼可能逍遙得了?她還是為他心疼為他擔憂。往往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囫圇睡個三兩個時辰,卻又被夢驚醒。
上官陌說過,神殿的門一關,不到次年祭天時,便打不開。
她試過用內力敲碎琉璃窗,卻是徒勞。那琉璃窗看似琉璃,卻不知是什麼材料鑄成,堅硬無比,震得她虎口迸裂鮮血直流卻紋絲不動。周圍的銅牆鐵骨更不必說,自然是無法憑空弄出個洞口來脫身。
上官屠是要用這座神殿來困死她。
那日入了神殿,他假意要和上官陌出去說些私話兒,將她一個人留在了神殿內,神殿那兩扇逾千斤重的銅門卻選擇在那個時刻自行關閉。顯是上官屠早算好了時辰。上官陌發現時門已快關閉,她卻距離大門太過遙遠,縱使輕功絕世也無法飛縱逃離。上官陌身手快,擦著門縫要生擠進來。一雙修長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掰著已啟動機關的大門,骨節都要掙斷,生擠進半個身軀,她緊抑著心裡的絕望和恐懼,面色平靜地道:「你不要犯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