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確如馮蘊所想。
裴獗提出開鑿河渠,當即受到了朝中大臣的反對。
而且,還是新舊兩黨的一致阻止。
從端太后到王公大臣,沒有一個人贊同這番壯舉。
「輔都已定,離宮尚未開建,再鑿人工河,大興土木、勞師動眾,恐與億兆百姓,離心離德。」
「國庫空虛,物資緊張,不可本末倒置,誤了正事。」
周遭全是規勸裴獗的聲音。
但口口聲聲不要大興土木的人,對於修建離宮卻十分熱衷。
甚至有不少人認為,這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修離宮以立國威,震國賊,刻不容緩。」
「大王三思。」
「大王三思啊!」
奏摺雪片似的飛到西京,又傳到裴獗的案頭,他回花溪的時間越來越晚,馮蘊常看他眉頭深鎖。
但老天爺並沒有因此而生出憐憫。
天上好似掛了九個太陽。
都到八月下旬了,還熱得跟什麼似的……
馮蘊一個人在書齋里整整泡了兩天,再出來時,召集花溪村民在三棵老槐樹下議事。
馮蘊準備就裴獗的提議,先摸一下底。
要挖出一條人工河渠,可不是少數人可以完成的。
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她合計一下,決定先看看民眾的意願。
果然,馮蘊一提這事就炸鍋了。
「挖人工河渠引淮水?一百多里地呢,這不是玩笑嗎?」
「可不,簡直聞所未聞……」
「若當真能引水過來,那也比沒有強,我贊同……」
「沒好處的事,里正娘子還不樂意干呢。大家聽招呼就是……」
眾人七嘴八舌說得興起。
馮蘊坐在槐樹下,不吱聲。
天上,萬里碧空無雲,陽光明媚。
地下,蟬鳴聲如同悶躁的琴弦,或高或低,或緩或急,與嘈雜的爭論聲混在一起,更顯夏季的炎熱。
楊什長瞥馮蘊一眼,突然雙手擊掌。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片刻,聽我說。」
眾人紛紛閉嘴,一雙雙眼睛看著楊什長。
楊什長站在大槐樹下的石台,拔高聲音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天干不下雨,莊稼種不下去,就得餓肚子,咱們得想個辦法才是。這開渠鑿河之事,正是里正娘子的提議,大家說說看法。」
眾人:「娘子提得好。」
楊什長問:「若是開渠,每家都要出人頭,你們願是不願?」
眾人面面相覷。
有說可以出一個人頭的。
有說全家出動的。
也有不吭聲的。
當然,更有盧貴全這種喜歡唱反調的。
那天他家因為挑水和喻寶川家干架,之後不敢來找馮蘊,接受了楊什長私下的說和,事情就揭過去了。
但占慣了便宜的人,走到哪裡,都不肯吃半點虧。
他沒有因為對方是雍懷王妃,就改一改性子。
就像楊什長說的,花溪村的人,被慣壞了。
盧貴全的聲音很大,大老遠都聽得見。
「各家都要出人工,那朝廷給多少工食啊?」
馮蘊看他一眼。
這家人平常就爭強好勝,蝗災後更是如此,看什麼都不順眼,一言不發就和人幹仗。
馮蘊皺了皺眉,平靜地道:
「有利民生之事,朝廷會出大頭,但百姓也當出力共建,方能早日達成所願。目前尚未有章程下來,工食未必會有,但伙食肯定朝廷會管……」
盧貴全呵一聲笑,「娘子的意思,就是朝廷不肯出錢唄。白讓老百姓幹活,這和始皇帝修長城有何區別,奴役百姓!」
還始皇帝修長城。
嘴裡真是一套一套的。
馮蘊看他一眼,手指在椅子上輕敲。
「那依你之見,給多少工食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