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約給了她糖葫蘆,她很開心,此刻的她沉酣在唇齒間的酸甜里,並不知道這串糖葫蘆背後的代價有多沉重。
六歲,如同一張白紙一樣的女孩子,可以賣出最高的價錢。她手裡拿著糖葫蘆,有點發懵地看著男人和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談話,男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讓她害怕,而那個女人拿著一柄扇子捂住自己殷紅的唇,止不住的放聲大笑。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突然想到姐姐了,姐姐還在等她!
想到這裡,她丟下糖葫蘆轉身就跑,可是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完全陌生的城市令她幼小的內心充滿了恐懼。
她摸著黑找到了一條小巷子,卻不知這是一條死胡同,待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迎面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火光下是一排魁梧的男人。
三個月後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叫做「噙香樓」,是安寧村大人們口中的「不是好人家姑娘該去的地方」。原來一轉身她已經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了。
白天的時候,她看著那一個個漂亮的姐姐穿著很仙氣的衣服在樓里那個好大好大的繪了一千朵金蓮的台子上面練舞,晚上的時候,她看著那一個個姐姐從舞台上被人抱下去,身上的衣服被撕開了口子。終於有一瞬間她明白了,眼前就是她將來的命運。有朝一日她也會被樓里的老︶鴇鞭打著練習歌舞,到了晚上就會被那些看上去很噁心的男人從舞台上抱下去為所欲為。
那天晚上她等著同屋的女孩子們都睡熟了,一個人偷偷抱著膝蓋哭了很久,哭的很無助。沒想到這些還不是全部,偶然的一天她看到一個平時待人接物都很溫柔的姐姐居然在廚房偷偷摸摸在另一個姐姐的藥盅里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她懂得不多不知道那是什麼,就沒有做聲。直到後來那個喝了藥的姐姐一張容貌毀於一旦的時候她才明白,那粉末竟然是□□!
青۰樓女子沒有了容貌就等於沒有了本錢,老︶鴇再也容不下的。三日後她在後院打掃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後院柴草屋裡,那毀了容的女子屍體早已爬滿了喜食腐肉的蛆蟲。那一刻她覺得天都要塌了,根本看不到以後的希望了,她才六歲,還走在人生路上離□□不遠的地方以後的路還有很長。但是這條漫長的道路上將再也沒有陽光。
直到她看到了噙香樓的花魁娘子,那是一個乾淨出塵的女人,似乎噙香樓里那些在暗處隱藏著的勾心鬥角暗流洶湧都與她沒有關係。在她眼裡,那位花魁娘子根本不需要像其他女人一樣在繪了千朵金蓮的舞台上跳舞然後為了取悅客人奉獻出自己的身體,噙香樓的花魁娘子只需在初冬的雪夜,一壺白雪作驪歌,幾折紅梅為妙舞,然後坐在她暖暖的梅閣里等待今夜第一位入幕之賓就可以了。
從這一年的第一場雪開始,老︶鴇也開始給她安排起了歌舞的課程。她每日拼了命一樣刻苦練習歌舞,她告訴自己,只要練好歌舞技藝,當上噙香樓的花魁便可以有基本的保障,至少不會爛在柴屋裡也沒有人去收拾。但是天意弄人,她天生骨硬再拼了命的練習也比不過那些骨質柔軟的女孩跳的好看。她越來越怕,越來越虛,難道就只能這樣屈服了麼?
蘇家人的骨子裡都有一股韌勁,她姐姐柔中帶剛,而她,天生一股不服輸的氣焰。
三年後這樣的一個冬天,她憑著自己的努力,毅然成了這一批女孩中最出色的那個。但她發現原來這些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在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老︶鴇將一個女孩子帶到了她們的面前,宣布這個名叫「玉漱」的女孩將是下一任花魁。待到這個女孩十六歲的時候便會取代現在的花魁,坐上噙香樓中最高的寶座。
小小的她站在隊伍里悄悄攢緊了指骨,三年的努力就成了一場笑話嗎?呵,怎麼可能?!
果然啊,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真的能讓人迅速成長。
三年裡她看盡了一切齷齪的事情,狠毒的手段。原來生存,並不僅僅需要去付出努力,還需要去學會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最重要的,就是殺死原本的自己。
十六歲時便會成為花魁?這不是還沒到十六歲麼。
她心中微微詫異,在玉漱的銀耳燕窩裡下著□□的手卻絲毫沒有抖動。難不成自己真的有做這檔子事的天賦,第一次殺人,居然這麼的心平氣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