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收手怎會那麼容易?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明白其中滋味。如果彼此之間一轉身便可以成為陌路,古人也不會寫下「山無棱,天地合」這種孤獨絕望的詩句了。
像一個賭氣的小孩子,大人越禁止做什麼,自己越想做什麼。為了跟程名振走動過密這件事,杜鵑最近沒少被父親杜疤瘌嘮叨。但她一點兒也聽不進去,被逼得急了,反而瞪著眼睛向父親吼道,「你倒是在巨野澤找一個強過他的人來!除了他,誰敢硬頂那個姓劉的?!怕我受苦,你倒是幫我找個不受苦的辦法?沒見過你這麼當阿爺的,看著我要守望門寡還無動於衷!」
「你!」杜疤瘌被氣得兩眼發綠,扒下鞋子來既要對女兒執行家法。看到女兒垂泫欲泣的模樣,心裡又是一軟。嘆了口氣,推開門,趿拉著鞋子去找大當家張金稱訴苦去了。
說起來,這大當家張金稱和三當家杜疤瘌還真有過命的交情。二人曾經一道出塞販過貨,之後又因為貨物被官府無故扣押而一道扯旗造了反。當年河北的另外一支大綹子孫安祖與張金稱發生齷齪,也是杜疤瘌帶著幾個老兄弟斷然站在了張金稱這邊。
當年孫安祖在酒席宴上被張金稱灌個爛醉,然後一刀砍去了腦袋。孫家軍在竇建德的帶領下反攻張金稱的老營,張家軍眼看支撐不住。危機關頭,又是杜疤瘌帶人迂迴到竇建德身後,憑藉蘆葦叢中的一把大火嚇退了竇建德和其所部哀兵。可以說,張金稱能坐穩巨鹿澤的大當家位置,有一半是靠杜疤瘌、薛頌等老兄弟硬推上去的。所以老兄弟們再不成器,再臨戰拖後撤退搶先,看在曾經患難與共的分上,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張金稱也不能不拉老兄弟們一把。
隔著很遠,杜疤瘌就聽到了中軍帳內的女人嬉鬧聲。自從館陶縣外戰敗後,張金稱變得非常頹廢。這幾個月從來沒提過如何對館陶縣進行報復,也很少理睬澤中的事情。終日就知道跟幾個搶來的女人喝酒宣淫!若不是營地里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務有四當家王麻子五當家郝老刀和六當家韓建紘鼎力維持著,巨野澤營地非出大亂子不可。
在自己家裡已經受了一肚子氣,見到老兄弟如此頹廢,杜疤瘌更是怒火萬丈。也不用當值的嘍囉通報,用腳一踢門帘,直接就闖了進去。大咧咧往酒桌旁一站,看張金稱怎麼有臉面對自己。
此間主人已經喝得眼花耳熱,瞪著通紅的眼睛看了看杜疤瘌,笑著道:「我當誰呢,居然敢在張大爺門口撒野。老三啊,什麼風把你給吹過來了?趕快坐下陪我喝一壺。這還有半盤子干肉,你趁熱來兩塊!」
說罷,用筷子跳起兩大條肉乾,笑嘻嘻地向桌前遞。
「不了,不了,我剛吃完!」杜疤瘌最怕的就是張金稱這一手,退後一步,唯恐拒絕得太晚。這巨野澤里哪個不知道,張大當家口味特殊。那桌子上東一盤,西一盤,看著雖然讓人流口水,萬一是人肉做的,杜疤瘌這半個月就甭想再吃東西了。
「吃過了?」張金稱將干肉利落地丟進嘴裡,順手拎起酒壺,嘴對嘴灌了幾口,一邊咀嚼,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那你就干喝點酒把。要不就整點茶!王八蛋郭縣令給的茶葉還不錯,咱們當年販貨,可從沒敢買過這般檔次的!」
「不用,我命賤,享不得福!」杜疤瘌被憋得沒脾氣,自己找了距離酒桌遠的胡床坐下,耷拉著腦袋回應。
「哧!」張金稱從鼻孔里噴了股酒氣,「看你這德行,還跟我客氣。怎麼了,誰踩你尾巴了?說給我聽聽,我,我幫你找場子去!」
「沒人,我自己倒霉成了不!」杜疤瘌氣得直搖頭,「喝吧你就,喝死了就啥也看不到了。一了百了!」
他本想用言語刺激一下張金稱,誰料張大當家根本不上這個當,又從鼻孔里噴了股酒氣,涅斜著醉眼道:「哧,哪那麼容易死。我吃了這麼多人肉,閻王爺見了我,恐怕也得哆嗦!倒是你,再這麼下去,就可以出家當和尚了。天天念叨阿彌陀佛,可惜佛祖還是不敢渡你!」
「還不都是你害的!」杜疤瘌一聽這話,立刻又跳了起來,「我說咱們出塞躲一躲吧,你非說留在中原也未必捱不過!結果呢,終日憋在這泥塘子裡,這輩子都甭想再出頭!」
「怎麼了?老三,後悔了!」張金稱終於有了點兒正常人感覺,抬起眼皮掃了掃,冷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