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麻貴下令囤積食物,新世界大門就打開了。
他們沒有殺鹿,實際上四條腿的東西他們都不想殺,可以拿來馱運輜重,旗軍甚至還捕獲了一大兩小三頭大白熊,套上籠頭現在正給他們馱炮呢。
至於白熊願不願意……不願意也沒用,繩子連上左前腿和右後腿,跑不起來也站不起來,嘴還張不開,只能被牽著走。
野獸,再野的獸,哪兒有人野?
一旦想明白人固有一死,或吃飽凍死,或挨凍餓死,後邊的事就好解決多了。
凡是他們能看見動物,都能吃。
在二斤炮車加入明軍在北亞墨利加最狂野的狩獵活動後,一群在水湖峰下冰層上曬太陽的海象算遭了秧。
這像一場毫無節制的狂歡,早有準備的狩獵者們在海岸列出陸戰迎擊炮陣與鳥銃隊,炮聲震天之下僅剩的幾頭漏網之象也被鳥銃齊發打死。
旗軍開始相信亞墨利加確實像陳沐所言,不僅僅關於寒冷,也同樣關於富貴——海象牙,這是野人女真向朝廷進貢的珍貴物事,也稱殳角。
麻貴不在乎這些,他只因上天庇護而感激,本以為要耗費數月時間才能獲取的食物,僅僅像打了一場小規模戰鬥一樣,巨量鮮肉唾手可得。
因為自登陸時起便一直漁獵,他們到現在還有輜重中的米糧,在收穫海象肉撿回炮彈後,他們輕易地湊出遠夠三月之用的肉類,進而繼續向南啟程。
手上有糧,心裡不慌,他並未著急忙慌地命所有部下啟程,百十個傷兵留在水湖峰營地,大多數人雖然受傷,但既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別人,餘下六百多人準備啟程所需輜重,派出騎鹿的女真人繼續向南沿著海岸探去。
先把沿岸地形大致探出,直至探出下一個落腳處,麻貴才有把握繼續前進。
當麻貴還追隨在馬芳麾下時,馬芳常常說,數年之後一場仗的開始,往往就在此時——以此來告誡他們這些下將平時不要放鬆警惕。
對麻貴來說現在就是這樣,任何一個輕佻的決定,都會讓他們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騎鹿有時候在麻貴看來是個挺不靠譜的事,因為他部下確實有人騎著鹿出去,到該回來的時候不回來,等到回來晚出好幾日去,一打聽是被鹿帶著跑迷,直到鹿餓得受不了才回來。
還出現過人坐著雪橇犬走,迷路迷得乾脆回不來的情況。
但總有能回來的。
在一個深夜,營地的旗軍們驚恐地高呼,被驚醒的麻貴嚇得後背寒毛根根炸起,他怕的不是遇敵,因為他很清楚這裡沒有敵人,何況即使遇敵,擁有鳥銃與火炮的他也不會畏懼與這世上任何敵人一戰。
真正隱藏在他內心中的莫大恐懼,是營嘯。
正因如此,他在有心將營地分開,他們身處海外陷入絕境即使最堅韌的軍卒都很有可能在這種時候崩潰,更別說旗軍來源五花八門,單單女真兵中就有四五個世仇部落。
一旦發生營嘯,那些頭腦清醒的人藉此時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拎不清的邊跟著拉幫結夥展開武鬥,整支軍隊就廢了。
但他在營房中聽著外面的瘋狂叫喊,似乎整個水湖峰下營地、漁夫屋中所有人都被驚醒,都在發狂地大叫,令他不寒而慄。
就算與蒙古騎兵踐踏而來他都沒有現在感到害怕。
穿上衣襖,抽出戰劍,麻貴大步踏出營房,正待拔劍斬去第一個看見高吼亂叫的部下以鎮軍心時,他抬起頭只是匆匆一瞥,便定在當場。
嗆啷一聲,戰劍墜地。
他看彎而明亮的月亮,看見滿天星斗,更看見一條碧綠長光自遠方山頂鋪天蓋地懸在當空,鋪滿冰雪的大地被照得流光溢彩,不亞白晝。
他的人沒瘋,天瘋了。
「天降異象?」
麻貴見沒人注意他,靜悄悄地將戰劍拾起提在手中,回首躊躇片刻,這才邁著堅定步伐向前走去,沿途呼喚旗軍回屋穿好衣服出來列隊。
在中國,人們敬天、信天,因為這能給人帶來好處,最重要的是老祖宗說過——天運有常。
說白了就是老天爺想怎麼想就怎麼想,但不要耽誤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