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韶華易逝這個詞的理解上,麻家港的麻貴與他所效忠的皇帝萬曆感同身受。
亞墨利加北方短暫的夏季帶著秋季私奔,惱人的冬剛走沒多久,又回來了。
回麻家港發現程大位一行訪客的蹤跡把麻總兵嚇得半死,連忙叫人給這些商賈用痘苗——他們回來可是正兒八經地帶了一個天花病人。
好不容易麻家港終於迎來幾個認路的商賈,回頭再得天花死掉,能把人氣死。
說來也奇怪,那個得了天花的土人奴隸被麻貴他們救治倒沒見好,當然也沒有傳染任何人,畢竟麻貴他們身上都已經得過天花了。
可令人詫異的也是一個人都沒傳染——一直跟著病人照顧的小奴隸按理說早就該染上天花,可偏偏沒有。
這是個走運的小孩,會說一部分西班牙語,只會說一部分,具體水平和麻貴差不多,在苦兀島的學習讓他也只會說一部分。
巧合的是,小孩會的那部分和麻貴會的那部分不一樣,極少重合。
小孩的名字按照麻貴集結十幾個部下像解決一場大戰前的準備工作般宏大開展軍議,最終得到的翻譯是:吃螞蟻的畜生。
其中『吃』和『畜生』這個詞是麻貴為首的軍官們翻譯的,其實小孩的名字叫做小食蟻獸。
如果陳沐出現在這裡,一定能給小孩粗魯的名字正名,但麻貴顯然等不到陳沐過來,也不能接受自己營地里人的軍漢叫這個沒犯任何錯誤的小孩叫小畜生,所以他給小孩起了個非常中華化的名字。
小崽兒。
意思差不多,都是小傢伙兒,不過這個聽著順耳。
小崽兒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看模樣十四五歲,他說自己是五年前被另一個部落的奴隸販子抓了,之後被賣給西班牙人,從南亞墨利加的叢林裡被帶出來,一路給那個連隊幹活來到北亞墨利加,直到被明軍抓上船。
敵對部落的奴隸販子、西班牙人的奴隸商人以及明軍,在小崽兒眼裡沒有區別。
如果說一定要有區別,那就是明軍更像神明,不怕瘟疫。
小崽兒的生平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其實小崽兒說的遠比這些多,但麻家港的明軍勉強只能聽懂這一點。
現在麻貴甚至覺得遠征軍隊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派來精通西語的兵……小崽從南亞墨利加到北亞墨利加,五年裡走過見過沿途很多事情,而且知無不言,情報上對他來說最難的反倒是人家全說了自己聽不懂。
小崽兒會說啥?他會說『快去幹活!』『馬上就去!』『你這個懶鬼!』『不要動那匹馬!』『蠢貨睡到地上去!』
麻貴會說啥?他會說『天軍已至,無關人等速速離開這片海域,否則就地擊沉!』『速開城門,我等秋毫無犯,否則城破之後雞犬不留!』『我大明天軍手下敗將還敢逞勇?』『你們的將軍已經死了,放下銃跪下不要動,降者不殺!』
為了應急,他還能熟練講出『把水、糧與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當然,最熟練的還是這句:『你在這等著,本將的通譯馬上就來。』
可惜他精通四國語言的通譯被凍死在登陸亞墨利加的那個冬天。
言語上的兩個極端碰到一起,能正常交流才奇怪呢。
屋外寒風凜冽,麻貴坐在覆著貂皮的木椅上緩緩吹著陶罐里盛著的熱水,他的馬皮水囊早就被凍壞了,儘管他們這不缺皮料,但所有匠人都是鐵匠、木匠、石匠,沒有皮具匠人,他們做出來的水囊都漏水。
「日子已經好過多啦,至少今年冬天不會再凍死人。」麻貴飲了一口熱水,對剛脫下靴子放到外室火爐邊烤的程大位道:「你這一年在麻家港,營生此次能賺銀兩幾何,回去後又有多少本錢?」
程大位比麻貴還像個在麻家港待久的老兵,從進他們這個新蓋半截房子埋土裡的地瓮子時就十分自然,眼下又更自然地將鞋子放在外屋烤火,似乎直至聽到麻貴有點命令的語氣才重新拘謹起來。
「回將爺,在下此行有舟五條,約摸能賺得萬兩白銀,待還了船本,能有七千兩本金。」
麻貴挑挑眉毛,想了想道:「一船能賺兩千兩,值得你
第四章 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