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
萬曆緩緩將書本放下,插著手問道:「這個朕也不好決定,不過陳醫師先說說,歷大災大疫,必所得甚多。」
科舉可不好改,倒並非因為祖宗之法,萬曆早就覺得科舉考試里有些科目該減少占比,但這不是個拍腦袋的事。
倒是與祖宗之法沒什麼關係,也和朝臣阻力無關,而在於朝廷輕易更改容易,天下群情紛涌更容易。
這就好比說臨著高考,突然考試科目改了,學生不得急死、老師不得氣死、家長不得瘋死?
陳實功的話差點把身邊坐都坐不踏實的龔廷賢老前輩從椅子上嚇得摔下去。
科舉這麼大的事,是咱個小醫生能議論的?何況這是個和醫生沒關係的事啊!
可陳實功就是說了,這得有多大的膽子?
更讓龔廷賢世界崩塌的是,看樣子皇帝還真打算聽聽?
「小臣看了陛下總結歷年瘟疫,元代以來,被呈送朝廷的瘟疫平均八年一次,天花、大頭瘟為多發大疫;待太祖皇帝驅逐韃虜至今,報至朝廷的瘟疫平均五年一次,而先帝開海以來,瘟疫在沿海進入高發時期,動輒波及一縣的瘟疫,十七年來平均每年三起。」
這個數據不是陳實功發現的,而是萬曆自己發現的,他把這些東西總結出來交給陳實功看,此時聽到醫師說起,他點頭道:「朕以為這不是因為元代瘟疫少,是他們統計不到位,瘟疫真正高發時期正是朕登基以來更換年號後,海內承平沒南倭北虜之患,瘟疫這樣的事可以報到朕的御前。」
換句話說,萬曆認為是過去統計不利,他可不認為發現這麼多瘟疫是壞事,比起過去一縣之地的大災都無法報到朝廷,這恰恰是他的功績。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瘟疫不是什麼可怕的事,人們眼裡可怕的事太多了,瘟疫根本排不上號,甚至瘟疫本身都很難得到關注。
人們更怕的是會帶來瘟疫的災害,兵災,平均三年一次叛亂怕不怕?旱災,平均兩年一省大旱怕不怕?洪澇,黃河過幾年就決口一次怕不怕?一次淹掉十幾個縣。
跟這比起來瘟疫算老幾?
「但陛下,瘟疫確實高發了……在沿海諸省、在運河兩岸,瘟疫比以前多,就小臣所知,瘟疫是傳染病,所謂傳染病,既人可染人、畜可染人,人流動的越大,瘟疫則越烈。」
陳實功說到這,眼中帶著悲憫低下了頭,嘆著氣感慨道:「時代變了。」
時代變了。
瘟疫也多了。
過去百姓別說鄉都,沒事村子都不出去,去鄰村串個門還得帶著行囊裝著戶籍,路上巡檢司要盤查的。
極小的人口流動性下,一戶人家染了瘟疫,可能這戶人家死絕了山那邊的鄰居都不知道,一場原本有可能聲勢浩大的瘟疫就無聲無息的沒了。
可現在不一樣,沿海那麼多人口密集的工廠,城市因此變得擁擠,人與人的交往也變得緊密,海船通過各個港口補給半個月完成從南到北的航行,運河的運力也被官船民船拓展到極致。
萬曆突然皺起眉頭,他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般怒道:「你是說,先帝開海是錯的?是不是還想說要是朕不北征蒙古,這場瘟疫就不會被帶回來!」
陳實功沒有說,是萬曆心裡有鬼。
他一直在懷疑自己,那份關於歷年瘟疫的總吉他沒給朝中任何一個大臣看,因為他認為這場瘟疫出現在大明完全是因為他。
如果不發動北征,這場大頭瘟就不會被傷兵帶回來,他的帝國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極端天氣,冬季極冷、持續旱災,他知道天行有常,也知道天人感應不靠譜。
但架不住從小到大有人沒完沒了地在他耳邊念叨。
讓他壓力很大,變得暴躁易怒。
「先帝開海當然沒錯,就算陛下不去北征,這場瘟疫還是會被南侵的北虜帶進長城以南;不過陛下要是不修鐵路,瘟疫可能會在密雲爆發,因為臣已經找到對人來說,這場瘟疫的源頭,是被感染的老鼠。」
「儘管大旱連年,但尋常百姓還過得去,各地都未出現饑荒,可通州貧富齊聚,又因百姓聚集至城市出現沒有產業、毫無資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