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洋軍府舊衙,整個墨西哥城最後一處留有西班牙痕跡的建築。
二樓側牆的彩色玻璃窗半開著,方石堆砌的長柱頂起層層疊疊的拱肋,讓仰頭沉思走了神的葉夢熊看得眼暈。
他小口飲著解暑的樹莓汁,東洋亞洲的治所對葉老爺來說氣候適宜非常舒服,唯獨面向整個歐羅巴,各個難纏屁事多,讓他對自己未來長達六年的任期感到無奈。
才剛來沒多久,葉夢熊已經開始想家了。
不過如果撇開歐羅巴諸國,他對這片廣袤土地的前景甚至比陳沐還要看好,甚至最近已經進入東洋大臣的工作狀態,做出了一份五任計劃,請陳沐回京述職時呈送皇帝過目。
五任計劃不是別的,關係到朝廷的就兩點,一是讓朝廷使勁鼓勵生育,二來則是每任東洋大臣任期之內派遣不少於兩萬名帝國精銳北洋軍抵亞洲,以替換退役老兵。
大明的亞洲終究還是需要大明人來守護的。
如此五任東洋大臣的任期之內,新長成的一代在帝國逐年增強的普及教育之下,就會成為最優質的移民,填補亞洲的人口空白,直至完全消化掉這片土地。
陳沐對這樣的計劃當然十分認同,如今大明的人口相較廣袤的土地,非常不夠用。
他們設立南洋軍府時人口還算多,但開拓新明州之後就已經差點意思了,如今又有東洋亞洲、北洋西伯利亞的廣闊天地,都是需要投入巨大人力的土地。
當地百姓又不像西洋軍府下轄土地上的人們那麼靠得住。
當然了,東洋北洋的土民靠不住,是陳沐從統治者的角度來看,其實不論亞州土民還是塞北土民,都是非常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西洋軍府下轄才是不正常的。
他們的文明可太成熟啦,被奴役的經驗天下無出其右者,以至於西洋軍府的殷正茂根本不用費任何力氣,只要讓各部酋長認識到長成自己這個樣子的人比他們高級、有殺死他們的能力卻留著他們做事,就能安安穩穩統治一萬年。
到大明萬曆年為止,這種制度已經持續了三千年,這套種姓理論發展到自圓其說、深入人心、攻不可破的地步。
殷正茂在那什麼事都能做,唯獨一件事,就是不能觸碰這套種姓制度,不觸碰,各邦酋長別管長成什麼樣……其實他們都長一個樣,都能為大明當好包稅官。
西洋軍府年年收入頗豐,投入最少、產出最多。
可若是觸碰了——殷正茂曾對此事向朝廷遞交深入分析的手本,他的原話是,會讓那片土地天下大亂。
如果要找個類比的話,可以用大明人來比較。
因為同樣文明成熟,同樣有一套制度深入人心攻不可破。
一個生而窮困的百姓,看見你是封疆大吏、你是皇親國戚,他發自內心的尊敬你,你管他一口飯,他為你當牛做馬甚至為你犧牲,他都能接受。
只要留一個口子,科舉的口子,哪怕他這輩子都不去考科舉,有這麼一個口子就夠了。
因為他知道,哪怕給你當牛做馬一輩子,也還有機會能送兒子讀書去考科舉,有機會去光宗耀祖。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一個統治階級越能把被統治階級中的最傑出人物吸收進來,它的統治就越鞏固,越險惡。
言外之意,這種統治越險惡也就越難以推翻,因為它為大多數人創造了上升空間,並給予希望。
把古中國的科舉這個口子合上,必然也會引發天下大亂。
它的根源是自秦國把貴族拿出來拍賣,誰殺人多誰就是貴族,讓大一統之後的百姓再也不信貴族天生那一套。
西洋軍府統治下的土地剛好相反,人們的上升空間不在現世在來世,而且也給予了希望,甚至比科舉還要大。
來世的上升空間不像科舉那樣有機會、不一定的、要天分的,而是必然,現世做牛做馬,下輩子必然變種。
等級制度伴隨著人類,但三千年作為本地人持續不斷的被一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外來人種奴役且接受被奴役,讓神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在被奴役這一領域成為全世界當之無愧的第一。
這套制度如今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