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前湖上,蒸汽船的煙囪分外安靜、本該招展的鶴翼帆也疊在甲板上,整條大船停靠在平靜湖中。
這已經不是過去那條前湖上最早的蒸汽帆船了,也不是第二條,第二條蒸汽帆船同樣由蒸汽機局主事周思敬設計,速度比先前快上一成且船形還更美觀,因為直上直下的煙囪被他從甲板下斜伸過艉樓後部,基本藏在船體裡。
剛開始確實舒服,不過在皇帝意識到沒在廣州講武堂戰船科讀過書,也不曾乘船出海後漫漫回過味道來,裝上功率更好的蒸汽機船是快了些,煙囪藏進船體裡向後冒煙也確實好看了些。
但這有什麼用呢?
蒸汽船的目的是什麼?不是要它快,而是要它既快、又能載貨多,而且主要在海上航行,廢氣煙囪通道在甲板下曲里拐彎,把裝貨的地方占了不說,周圍熱得也不能住人,一條四百料大船只能載二十個人與讓蒸機航行兩日水煤,那這東西就算能飛起來,又有什麼用?
周思敬的設計非常精巧,他把燒瓷的窯在更改設計後裝在鍋爐外,把鍋爐安置在正中間,耐火磚做的窯壁上了層瓷釉,好像是喝茶時發現茶杯反光,認為光帶著熱也能反回去,還在蒸汽機軸上帶了個沒完沒了的鼓風機連通外部與鍋爐,讓鍋爐效率大增。
帶來的後果就是燃料消耗速度加快、鍋爐更加沉重結實,沉重的原因不單因為外帶的保溫窯,還因為改變煙道後使排煙難度增加,鍋爐內的壓力更大。
這座蒸汽機原本也是被萬曆皇帝封了神的,直到有一天湖上起風,屁股後頭的煙囪把打浪的湖水吸進船里,差點就帶著皇帝沉湖了。
現在那第二艘蒸汽船直接被旗軍武士拉到岸邊放著,皇帝給這艘船改名叫曲意逢迎號,留著警示自己。
「那會朕就明白了,專業的事,要留給專業的人來做,就像張閣老的病,不能由他做主也不能由朕做主,得你來做主。」
皇帝在船上捧著陳沐的長信讀得津津有味,每遇上看不懂的地方便分心同坐在一旁的陳實功說上幾句,再自己思考一會接著讀,他拍拍船舷道:「就像這艘船,就取長補短,有更大力的蒸機,更保險的煙囪。」
「速度又還不大占地,只是難看,難看,不要緊;陳大帥寫字也難看,誰能說這不是寶物呢?」萬曆說著抬眼皺眉對陳實功問道:「陳醫師啊,你一直在常勝,這幾年陳帥的字好像好了許多呀,怎麼練的?」
皇帝說這話讓一邊的陳實功不知道該怎麼接,抿了好幾次嘴唇才垂首行禮道:「陛下,大帥的字跡在明西貿易後,突飛猛進。」
「西夷喜瓷,尤喜有大帥字跡的瓷,同樣品相,有大帥字跡,一個字貴三千通寶。」
萬曆了解北洋每年的報表,挑挑眉毛道:「還是那個換銀比例?」
「還是,沒變過。」
皇帝老爺扣著放下陳沐的信,抬起倆手放在臉頰旁飛快地閉眼計算公式,口中念念有詞:「番夷白銀通寶匯率、購置器物再加三成稅,三千通寶合銀五兩五錢六分,呵!」
「大帥這字,也不怎麼值錢呀。」
在皇帝的意識中,宮裡隨隨便便一副字畫拿出去怎麼著不得值個幾百兩,陳大帥這給瓷器題跋,攏共才倆字,十來兩銀子叫大明重臣動筆,掉價不掉價?
「不不不,陛下您誤會了。」陳實功聽見這話,連忙擺手道:「大帥不寫名。」
「不寫名?」
皇帝撓撓鬢角,疑惑道:「那他寫什麼?」
「通常大帥會寫個官號,如果寫名的一定最貴,也最長,唉算了,小臣這便報給陛下聽吧,咳咳。」
顯然這令陳醫師感到難堪,可陛下既然問了,他不得不回答。
於是立直了身子,甲等醫師將隨身藥箱擺在身旁,清清嗓子裝腔作勢一番,這便深吸口氣中氣十足地在船上向皇帝報道:「大明帝國北洋軍府重臣東洋軍府大臣,奉天翊運推誠宣力武臣靖海伯,持御賜尚方劍奉旨巡撫大東洋正一品特進榮祿大夫、左柱國陳沐親筆。」
陳實功說罷,對著面容呆滯頭腦飛速運算的皇帝拱拱手,道:「陛下,大帥這些字,寫的最好。」
皇帝的手幾次抬起、又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