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籠罩,不見日光。陳舊的小神廟中磚石破損,有青苔在陰森處侵蝕,有血跡在陰暗中斑駁。在神廟的幾處低洼角落,濃厚的油跡與粘稠的血污都在這裡匯聚,濃郁的血腥氣幾乎令人窒息。削刮乾淨的人骨,碎呈掉落的斷指,黑紅糾纏的頭髮,聚累如丘,卻是難以處理的「廚餘」。
神廟的中心是一處昏暗的神殿,殿中的神像早已消失不見,似乎神廟中發生的一切,有人並不想讓神靈看到。而在原本神像佇立的一帶,算是整座神廟中,唯一稍顯乾淨、沒有血跡的地方。
雄鷹戰士巴爾達神情嚴肅,眼眸深深,注視著身前一名面容死寂的中年俘虜,白蛇城中的軍需官奧輝。他靜靜等待,直到軍需官奧輝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用同樣的納瓦語,講出城中毛骨悚然的真實。
「.祭司們以祭典為名,每次選兩百老弱,以為獻祭雲蛇神的人牲。人牲去頭,剝皮剔骨,一人可得肉三、四十斤,供一名武士食用一月。至於廚餘的內臟湯水,則分於民兵,延續性命」
「城中原有一萬五千人,存糧一年。三個月前,平民與武士盡數斷糧,剩餘接近萬人。從這開始,雲蛇神廟中,每日都舉行大祭,分食祭品。老弱先食盡,然後是婦女孩童,肉不足,很快便到民兵青壯。也有闔家自殺的,便優先處理.」
「單是為了供養兩千城中武士,三個多月下來,便食六千餘人.因此,尊敬的墨西加將軍,您問我城中的數千民兵,都去哪裡了,我可以告訴您,他們都在」
說到這,軍需官奧輝面帶死氣,伸手往小神廟後的泥土地中一指,喃喃低語。
「他們新鮮的血肉,都在武士的腹中,陳舊的屍骨,都埋在深深的地淵裡。他們絕望的靈魂無人接引,帶著臨死的怨氣,等待著化為亡靈」
聞言,巴爾達眉頭一揚。他看了看神廟後大片新翻過的泥土地,稍稍沉吟,就命令數十武士開挖。不過片刻後,層層疊疊的白骨,帶著煮過後年輕的慘白,年紀偏老的淺黃,還有未曾處理乾淨的暗紅,就成堆的暴露在眾人的面前,望之觸目驚心。
泥土挖開,骨丘顯露。小神廟中一片死寂,沉默無聲。巴爾達無言的注視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轉過頭來。
「主神庇佑!都在這裡了?」
「七八千蟻民,都在這裡了。不用再去城中其他地方找了。白蛇武士們,早就把人都抓乾淨了。」
軍需官奧輝神情死寂,眼中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任何光彩。他只是一問一答,如實回答著巴爾達的所有疑問。
「難道整座城中,就沒有平民反抗?」
「除了開頭,有些人跳城逃亡外。後面他們全都餓的脫了形,甚至剔不出多少肉來,又拿什麼反抗?再說,這是以祭神的名義舉行的獻祭,有兩千多武士鎮壓。而對於斷糧的平民來說,只要沒被選中,得一口肉湯,就還能苟活兩日.」
「但我去了宮殿區,那裡還有糧食。」
「那是給神裔們準備的,只夠兩百人吃。連家族武士們都吃不上兩口,何況卑賤的蟻民。」
「如此缺糧,城中的武士們,就沒有想過反叛投降?」
「肯定有人想過,只是」
軍需官奧輝頓了頓,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只是,圍城的是你們,宿敵墨西加人。祭司們說,你們與地底的妖魔勾結,通過獻祭靈魂,獲得可怕的武器如果落入你們手中,不僅會死,連靈魂都去不了神國,會永墜地淵!」
「.都這樣了,你們還想著去神國?」
「.圍城一年多,總得有個指望。沒指望的,早就自殺,被人吃掉了。」
聽到這,巴爾達搖了搖頭,軍需官奧輝也沒有說話。小神廟中再次陷入沉寂,那是死亡前的安靜。
「主神見證,我問了你這麼多問題。在你死前,也允許你問我一個問題。」
巴爾達的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采。那是一名傳統雄鷹武士,在殺死敵人前,給予的片刻尊重。
「無論是什麼問題,我都可以盡力回答,不會隱瞞。」
「死前的最後一個問題啊?.」
軍需官奧輝想了想,撓了撓頭
七百一十七章 白骨,大雨,與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