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此次突發事件的人很快得知,皇帝陛下已對那位被打傷的盧姓講師做出了處置——無論因由如何,傷及皇族是傷及皇族,按禮按律都要嚴加懲治,受上一通鞭刑,然而陛下仁慈,念在盧講師有傷在身,特將鞭刑延後,待其傷勢痊癒後再受刑罰。
對於這樣的處置,但凡頭腦還算清醒的人都不會提出疑議,即便心中不以為然,也不會在口頭上表達出來。更何況,大家真正關心的也不是盧講師的死活,而是皇帝陛下對這件事的態度,以及這件事將會引發的後續。
聽過伴讀們對整件事的回憶,不少人都和二皇子戚雨溟一樣注意到皇帝陛下並未讓大皇子認錯,僅這一點讓很多人生出警醒——或許,皇帝陛下對大皇子的不喜本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麼嚴重;或許,皇帝陛下經由此事對大皇子有了改觀。
但這件事真的是可大亦可小,在皇帝陛下表明態度之前,誰都不好跳出來找茬挑事。
更讓大家疑惑不解的是,皇帝陛下為何要讓皇子皇女們休學十日。
然而在大部分官員都只是出於好奇才去暗自揣摩的時候,真正和此事休戚相關的太傅和講師卻已經是滿頭冷汗,惴惴不安。
到了這時,即便沒有王皇后的示警,王家的領頭人、王皇后的祖父、已經得到太傅一職的王績王老爺子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堪憂。
原因很簡單,王太傅聽聞盧講師被大皇子打傷,也得到了宮中休學十日的通知,然而當他想要進宮去向皇帝陛下追問緣由的時候,卻意外發現自己這個太傅並非官職,宮中休學之後,沒了授課任務的他根本不被允許入宮,更沒有請求覲見的資格,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坐等後續消息。
發現這一點後,王太傅像三九天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從腦瓜頂涼到了腳底板。
但眼下事態不明,王太傅也不敢輕舉妄動,將王家捲入其中。
王太傅本想讓老妻入宮拜會皇后,從孫女的口中探聽一些消息,隨即又想到如今已經貴為一國之母的孫女和老妻極是不睦,之前已經給家中送過警告,讓某些人莫要把手伸得太長,連陛下的後宮都想染指。
王太傅知道,他那老妻是某些人中的一個。
偏偏皇帝陛下又將沐恩侯的爵位落到了他那兒子也是王皇后的生父頭上,還特意賞賜了府邸,讓兒子一家從祖宅里搬了出去,以至於王太傅如今想把老妻的活計轉交給兒媳都不是那麼方便——公公傳喚兒媳,這事成何體統?想要扒灰不成?!
左思右想之下,王太傅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靜觀宮中之變。
第二日,也是三月初二,隨著二皇子戚雨溟早早出宮拜訪外祖陳家,大皇子戚雨澈緊隨其後去了母族高家,宮中休學之事的因由和後續也漸漸浮出水面。
陳家和高家均未將皇子出宮的原因泄露出去,但二皇子戚雨溟在陳家只待了半個時辰便又動身去了王太傅的府邸,向他請教陛下所留課業。之後,王太傅又將一眾講師和諸多弟子叫到府中,集思廣益,一起為二皇子答疑解惑。
但這些人並不知道也不曾想到的是,當二皇子戚雨溟端坐在王太傅的府中,神情肅穆地聽著王太傅等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時候,心中想的卻是外祖陳暄剛剛對他講過的一番話。
「此課業乃是帝王心術,實非臣等所能置喙,殿下若是遇到敢於解答之人,不是無知而無畏,便是其心可誅!」
那一刻,戚雨溟一邊回想著外祖情真意切的告誡,一邊故作認真地傾聽著王太傅等人的慷慨陳詞——這些人一邊倒地認為伴讀替罰一事乃是天經地義,根本不存在否定一說,少數幾個不同的聲音也不是覺得師者不應該責罰弟子,而是認為皇子之錯該由皇子本人承擔,不該轉嫁給伴讀。簡而言之一句話,別找人替罰,讓皇子自己去挨手板!
再一聯想父皇流露出的態度,戚雨溟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太傅和講師此刻卻仿若妖魔一般面目可憎,一時間竟生出了效仿大皇兄的念頭,想要拿起硯台,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砸個頭破血流。
然而,戚雨溟終究不像大皇兄那般魯莽,更沒有大皇兄那種敢於捅破天的膽量。
另一邊的大皇子戚雨澈卻沒有再去舅家之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