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榜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周承唐制,科舉於每年的初春二月舉行,放榜則是在三月。又是一年皇榜開,神都又一次進入了科考季的喧囂,陽春三月本就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時節,也是酷愛踏青的唐人最喜歡走出家門的時節,在這樣的好時節里走出家門趕上一場新進士的熱鬧,真是兩得其便,再合適不過了。
貢院放榜、跨馬夸街、天子賜宴、選探花使遍游名園,朝廷的這種種安排也使得百姓們有東西可看,於是對這場一年一度的熱鬧就愈發湊的有滋有味,時間久了自然就演變成一場攪動整個京城的金民狂歡。
狂歡之餘,見多識廣的神都百姓們難免對今年的科考季有些遺憾,尤其是與去年對比起來,今年科考後的放榜就顯得太過於平淡了。
想想去年,貢院第一次開皇榜頓時就引起一場震動天下,導致數十員流內品秩官人頭落地的貢生暴動。隨後重開科考再次暴動,進而觸發了一場在神都街頭、萬眾矚目下的血腥殺戮。
想及去年的兩次科考過程那可真是波瀾起伏,**一波接一波;再看看今年,一帆風順到連半點漣漪都沒有。一帆風順並不是不好,只是從看熱鬧的角度來說,實在是不夠刺激啊。
神都的閒漢及好事的百姓們咂摸著嘴對比前後兩年的科考,感嘆乃至遺憾著今年的風平浪靜時,就有人率先醒悟過來,發一聲高問:「那唐松在哪兒?」
這一問看來突兀的很,卻讓站在神都街頭無聊曬著初春暖陽的百姓們陡然醒悟過來,是啊,去年之所以如此熱鬧,根源可不就在那個唐松身上嘛!兩次科考中的貢生暴動不消說都與他有著緊密關係,一場是他直接引發並領導的,而另一場暴動則是直接打著反對他的旗號。
即便是科考之後,因唐松引發的熱鬧也半點沒消停,與八老的爭鬥雖然模糊,但市井間多多少少總還知道世些,更別說清心莊外數千國子學生與農人們的廝打揪斗,以及隨之而來令人瞪目結舌的數千人同時受杖刑的場面了。
只是自此之後,隨著唐松的銷聲匿跡,隨著清心莊遷出神都,洛陽就恢復了以前的風平浪靜,去歲那一樁樁與唐鬆緊密相關、使人熱血沸騰的熱舟就此成為絕響。
沒有了唐松,神都似乎都少了幾分攪動天地的生機。想著,議論著,嘆息著,這些個在神都街頭看科考放榜熱鬧的閒漢與好事百姓們居然起了些寂寞的傷懷。
當然,這些閒漢與好事者的傷懷絲毫不會影響到新進士們的榮耀,作為近幾日全城矚目的中心,今科新進士們正處於人生最為春風得意的時候,他們有太充足的理由去興奮,去狂歡,去享受那些或羨慕或嫉妒,或者是**辣的眼神。
絕大多數的新進士們也都是如此,但萬事總有冉外,譬如那四個通科的新進士。
皇榜方開,春光明媚,滿城關注,這樣的時刻正是其他的新進士們穿著簇新的官衣在外盡享尊榮之時,陳昌來、彭華波、晏光軍三人卻齊聚於張清雲家中悶悶而坐。
張清雲家境遠遠算不上好,是以屋裡也就沒有什麼花廳書房之別,四人俱都坐在一個光線有些黝黯的土坯屋中,氣氛沉滯凝重。
四人中年級最大,性子最沉穩的是彭華波。脾氣最急躁的則是晏光軍,在這樣沉滯凝重的氣氛中憋了許久,又聽到外邊街上熱熱鬧鬧,隱隱有誇耀新進士的聲音後,晏光軍再也憋不住的猛然站起,也顧不得胡凳倒地碰翻其它物事引發的一片咣當亂響,躁聲道:「他們不把俺們當人,俺們還就不伺候了!走,燒了這鳥官衣咱們追著於管事南下投公子去……」
言說至此,憤恨難平的晏光軍回身將那倒地的胡凳重重踢了一腳,引發了又一片咣當亂響,「有公子在的時候,誰敢這麼欺負俺們?但有人如此,隨著公子跟他們干就是,輸也罷贏也好,總是一場爽利,何至於像現在這般受人醃攢氣還發作不得?俺就不信了,到了公子身邊,他還能不管俺們?跟著他,俺們就不能做出一番事來?」
看了看如炮仗一般發作的晏光軍,陳昌來與張清雲對視一眼後咬了咬牙。
此時再思及開皇榜那天的景象真是恍如隔世。
那一天他四人在皇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時,歡喜的似乎身子都再也包不住興奮,整個人都要炸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