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旺的「殺」字剛出口,對面為首一個披著灰色披風的青年也從後背摘下一把從沒見過的武器,冷冷吐出一個字:「殺!」
「保護大人,搶回二公子!」親衛百戶拔出腰刀,身後二十餘衛士也紛紛拔刀摘弓。然後,他們看到對面的敵人齊齊掀開披風,掏出了——既不是刀劍,也不是弓弩,而是一些從沒見過的長長短短的鐵管子,黑洞洞的管口正對準他們。
一個「殺」字尚在親衛百戶喉嚨里打轉,將吐未吐之際,那些黑洞洞的管口突然噴出奪目焰火,雷鳴之聲大作,空氣中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咻咻」聲。
親衛百戶最後一個念頭就是:臉好痛,鑽心的痛……然後他就倒飛出去。
雙方間隔十幾步,正是手槍與霰彈槍威力最強的距離。十八支長短槍一齊開火,彈殼拋飛如雨,聲震如雷,幾乎壓過各種慘叫悲鳴。
二十餘名精銳衛士,刀尚未出鞘、箭還未上弦、人還未衝出幾步,就被迎面潑來的金屬狂潮掃翻一片。這些親兵衛士都是從上萬士兵中挑選出來的百戰悍卒,一人能頂普通三五個新附軍士,戰鬥力彪悍。前日宋軍猛將張霸殺上城頭,無人能擋。在譙樓上指揮作戰的馬成旺立即派出十餘衛士前往圍殺,幾乎把這位宋軍統制干翻。若不是張霸的護衛拼死相護,必難逃厄運。
然而就是這樣以一當五的精銳,沒有上百同樣精銳的宋軍都吃不掉的硬茬,如今卻連對手的衣衫都沒摸著,就被一顆顆廉價的彈丸奪去性命,毫無反抗之力倒在血泊中。
覺遠是第一次使用這種武器殺人,他手裡使的是原屬丁小么的三連發單管獵槍,每打一槍就拉動一下槍機,往後拉是退殼,往前推是上膛,整個動作不過一彈指。僅僅在這彈指間,他瞄準的目標就噴血倒下,手裡的刀只出鞘一半……覺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慄感,不是興奮,而是恐懼,還有一絲茫然。如此高效可怖的殺人武器,任憑如何超絕的武藝與勇力,統統沒用,唯束手待斃而已。那這一身所學還有何用?
江風烈是第二次使用五四手槍殺敵,他曾經指揮白衣隊搶灘登陸,以密集火力打得蒙元悍將撒里蠻部潰不成軍。他曾經不無自豪地認為,在相同人數的情況下,白衣隊的戰鬥力絕對強於忠順隊與破虜營,在所有宋軍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然而,當他第一次看到近二十把長短連珠槍集射的威力後,他同樣顫慄了。既有驚懼,更是興奮。原來他引以為豪的白衣隊強大火力,在連珠槍面前,完全不值一提,這才是宋軍最強、不,是當世最強武力。這樣的武器若有二百支、不,那怕只有百支,再以輔之以火槍,組建一營,也可縱橫天下了吧。
歐陽冠侯曾率二十三義士隨陳繼周勤王抗元,長期活躍在抗元第一線,論沙場經驗,無出其右。他最重視的就是士兵的素質,認為只有最強健勇武的士兵,才是勝利的保障。然而,這一刻,他的三觀完全被顛覆了。看看那些少年,最小的不過十二,最矮的不過五尺。有幾個還頗為瘦弱,若是正面放對,絕不是對面精兵一合之敵。可現在他們只是輕輕動一下手指,這些強壯精悍的健卒就像木頭一樣倒下,毫無還手之力。看對手死不冥目的樣子,那叫一個憋屈。
歐陽冠侯也在顫慄,沒有驚懼,只有激動。如此利器,將完全改變戰爭的模式。
如果說江風烈、歐陽冠侯等人的顫慄是興奮與激動,那麼洪四娘與阿仔的顫慄就是實實在在的恐懼了。洪四娘與阿仔曾在船上見識過江風烈三槍擊斃羅甸老七,也曾遠遠觀看過那支雷公兵用噴火的鐵管子擊潰兩艘元軍戰船。彼時她們就深懼這種會發火冒煙打雷一樣聲音的武器。而今則是首次近距離感受,那猛烈的槍聲、噴射的烈焰與割草一樣倒下的元兵形成強烈的對比。饒是洪四娘見多識廣、身經百戰,這一刻也嚇得直念「黎母保佑」。至於保佑啥,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身邊的阿仔則是張大嘴吧,口水流出兀自不覺。
至於被俘的馬應麟及他那一干手下,全嚇傻了。
砰砰砰嘭嘭嘭!密集的槍聲響徹夜空,整個吉陽軍城都被這突出其來的爆響引炸了。到處燈火急晃,朝此處湧來。
趙獵連續打完七發霰彈,又拔出左輪連開五槍,直到敵方再無一人能站立,方才舉手握拳,含哨猛力一吹:「嗶——」
第八十八章 【顫 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