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離別之時麗娘的樣子。她抱著病容緊緊地拉著他的手卻不看他。李雲舒懂的,她希望能夠為父親做一些什麼,但又捨不得他,她不敢看他,是她不敢面對自己。
李雲舒輕輕地拂過麗娘的頭髮,嘆息一聲。他又如何捨得麗娘為難。千般疼惜,萬般寵愛最終只說出兩個字:「我懂。」
麗娘抬起頭,黯淡的眼中終於有了一些光彩,她的難過,她的憂愁,她所有的無法言說,她的夫君都知道。她緊緊地抱住李雲舒,眼淚全部跌落在他的身上。
直至鈺兒在外催促,李雲舒才放開麗娘。正如以往所有時候,他的手拂過她的頭髮,如第一次見面時那般長久地凝視她。麗娘正要開口,李雲舒卻輕輕地搖了搖頭,只留下一句「不必相送」便轉身離去。
李雲舒不知道自己留給了麗娘一個怎樣的背影,只是在之後的很久,都不敢回頭。在滄瀾河邊黑色的夜風中,他想念她;在戰後屍橫遍野血色的夕陽中,他想念她;在荒涼戈壁灰白的沙粒中,他想念她。
神武軍本是大燕皇族的親軍,但在古賀大軍的衝擊下,已經幾經重組幾經易帥,此時的神武軍就如同一隻未經馴化的猛虎,桀驁難馴,但同時它又是大燕的全部希望。
成為神武軍監軍原本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李雲舒的,但神武軍接連的大敗以及古賀大軍兵臨盛京又讓神武軍成為了一個燙手山芋。在連一個無知孩童都知道大燕要亡了的時候,李雲舒披掛上陣。
奉旨監軍顧名思義是替朝堂監管軍隊,但朝堂都要沒有了,這個監軍就註定是一個笑話。其實又何止監軍,堂堂神武軍主帥又何嘗不是處處制肘。作為大燕國最後一隻猛虎,神武軍早就四分五裂、包藏禍心了。
神武軍名為皇家親軍,不管這世道如何,只要這大燕還在,這名義上的主帥還必須是這皇族中人。
第一次見到神武軍主帥曹雲時,他正在帥帳中議事。下面各人的陽奉陰違他如若未聞,直至所有人退下,他依然是雲淡風輕的。
李雲舒始終立於帳內,曹雲卻沉默了很久才看向他。
因為是修養期間,曹雲並沒有著戰甲,只穿一件半舊的白袍,看起來柔柔弱弱如同一個讀書人,跟那些粗獷的下屬以及這片肅穆的兵營格格不入。
其實,大燕國大皇子曹雲本就不屬於這裡。
曹雲是先皇后周氏與當今聖上所出。聞言,當今聖上羲和皇帝與先皇后周氏恩愛異常。有則典故是說,周皇后喜好花鬢,羲和帝就親自設計樣式,研磨金粉,經常因為給周皇后畫鬢而延誤早朝。當時,天下太平,群臣對這個年輕皇帝也頗寬容,有時看到他指上沾染的金粉也是一笑帶過。民間更是對帝後恩愛推崇有加,據說宮裡流傳出去的花鬢樣式被賣出了天價,因為周皇后閨名裡帶個雨字,所以這種花鬢被稱為雨花,一時間,雨花風靡盛京,上至公主貴女,下至平民百姓,都以雨花為美。
可能是情深不壽,或是周皇后福澤淺薄。兩人婚後的第三年,周皇后就撒手西歸,只留下年僅一歲的曹雲。羲和帝痛失摯愛,悲痛萬分,在周皇后走後的第二年才振作起來,續了當時的貴妃雲氏為皇后。
作為羲和帝和周皇后唯一的兒子,大燕國的嫡長皇子,曹雲卻不為羲和帝喜,在其他皇子享受著皇家該有的尊榮時,曹雲卻如野花野草般長大。
儘管知道曹雲不受待見,但被派往神武軍還是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羲和帝正值壯年,並未立儲。但按照大燕國幾百年來的綱常倫理來看,只要曹雲不犯大錯,就是鐵上釘釘的儲君。可就在這時候,他被派上戰場,在昭告天下的檄文中,這被稱讚為皇族血性的擔當,但明眼人都知道,大燕開國500多年來,從未有過將要繼承大統的儲君被作為主帥派遣到戰場,而且還是如此艱險的戰場,所以,只有一個原因,這個嫡長子,被放棄了。
這樣來到神武軍的曹雲,處境可想而知,可他卻如若不知,挺直不算強壯的背脊,讓任何人不敢輕視。
曹雲看著李雲舒,輕輕一笑。
李雲舒自問也算見過很多翩翩公子,甚至自己後來也被稱為大燕近十年最風流人物,但在他心目中,只有曹雲擔得上風華二字。
初見時,曹雲對他微微一笑,就如同冬日裡的一團暖陽迅速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