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唐翎彈奏此曲之時,王月瑤就在他身後仔細聆聽,這才有次日將之重現的一幕。對此,王月瑤口中不說,但心裡不免生出過幾分自豪,沒想到當時並未在現場的楊守業,居然也有著將之重新記錄下來的心性與本領。
細細閱覽琴曲後,王月瑤合目,久久未有開口。
楊守業則默然坐於旁邊,看他模樣,似是生出了幾分忐忑。
終於,王月瑤將琴譜放下:「守業公子,這份琴曲,是你親手所記?」
「守業所做的,只是整理而已。」楊守業這才開口,但言語之中,仍舊滿是謹慎,生怕一言不當,又惹王月瑤感傷,「當日我並未在現場,風雲王所奏琴曲,也只聽得幾分。回到家中獨自推敲,卻又無奈當時聽得並不真切,大部分段落皆有所紕漏。後來再與夜瀟湘幾位共同探討,才有如今這個版本。日前聽說月瑤小姐得到風雲王真傳精要,這才壓抑不住心中念頭,登門打擾討教……在到來之前,守業心中仍有奢望風雲王未走,故此方才才會失言冒犯。」
「唐大哥天性隨興,何況他在長安之事已了,自然離去。守業公子不必介懷。」楊守業早已知曉「風嘯嶺」真正身份,王月瑤自然也未有將自己對唐翎的稱呼作出改變,「實不相瞞,守業公子這份琴譜,已將當日音調全數記述了下來,若說仍有什麼不足,便只餘下彈奏者的心境使然,心境不同,韻味自然也有所不同。」
「心境不同,韻味不同麼?」楊守業嘻嘻回味著當日音韻,「想來風雲王這百年光景,一定過得甚為寂涼。」
「所幸,他已找到了一位良偶相伴。」王月瑤一嘆,「守業公子,月瑤有一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這份琴譜,可否贈予月瑤?」
楊守業一愣,隨之臉上顯出笑容:「既然月瑤小姐喜歡,這份曲譜只管留著便是,也算做守業為以往的無禮冒犯作出一點道歉。」
「守業公子,往日姿態既然是你刻意為之,那所謂的無禮冒犯便沒有什麼大礙。贈曲之情,月瑤無以為報,還請稍等。」
王月瑤將琴譜放下,喚來正在不遠處靜候的下人。低聲囑咐幾句後,那名下人便轉身離去,待他再次回來時,手中已托著一副長琴,並在廳中擺好。
楊守業此時已猜出王月瑤所想,也不發言,只是閉目靜心,等待著王月瑤的回報之禮。
一聲絲竹扣弦聲響起,已在楊守業平靜心境中盪起漣漪。
又是一聲,楊守業只覺得自己多年流連於長安的沉鬱感覺被逐漸盪開。
當日,唐翎以此曲應對夜瀟湘的《廣陵散》,奏出一名月下遊子孤身獨行的悲涼,如今王月瑤所彈,音調雖也與唐翎一般無異,但傳入楊守業耳中,卻又是另外一種味道。
月下獨影,偶依山嶽之中,清風撫過,將心間污濁完全洗去。身邊清泉流淌,輕飲一口,更覺天地清冷,可醉人心。
王月瑤只將琴曲彈了一遍,但楊守業閉目品味,卻是良久。待得將近傍晚之時,他才回過神來作出道別,言語之中雖為表露,但當中不舍卻是任誰也聽得出來,只是這種不舍僅僅是對方才音律的不舍而已。
送走楊守業,王月瑤再次回到自己別院之中。
手捧楊守業贈予的琴譜,長安第一才女將之一頁又一頁地細細閱覽,生怕漏掉一分細節,偶爾還勾動身邊琴弦,測驗這琴譜某個音調。其專注程度,便連家中下人送來的飯菜,也顧不上理會。
月懸高空,此刻已不知何時,王月瑤終於合上琴譜,深深舒出一口濁氣。
「你不願流連於官宦之間,故作紈絝模樣,希望宰相對你失望,好將你遣離長安。這般做法雖說天真,但的確騙到了包括我在內的不少外人。只是今日,你又何必要以真面目展示於我面前?」王月瑤喃喃言語間竟浮起幾分苦澀,「我雖知道你的真意,但你又是否知道,這份真意註定沒有分毫回應?正如他對我絕不會留下半點機會?」
次日,當朝宰相楊國忠之子楊守業離開長安,據說乃是回蒲州老家省親,但自此之後,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再未踏足國都長安一步。
據傳,在他馬車駛出城門之時,一首悠然琴曲自車中傳出,音調醉人之餘,更讓人有種胸懷大舒,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