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景,鄭曉龍無比懷念學校里雖然也不是很美好的時光。
每年到徵兵時節,大街上便會張貼著紅底黑字的宣傳標語,很多適齡男孩和家長們便會順應潮流忙乎好一陣。
徹底告別學校的次年春季,鄭曉龍瞞著爸媽偷偷去鎮武裝部報名,希望嘗嘗身穿綠軍裝的滋味。那時的技校、招工與農村戶口無緣,農村男青年如果考不上中專、大學,又不想一輩子窩在農村,要想「跳出農門」換一種生活方式,還有一線希望是到部隊當兵。雖然上軍校、提軍官、轉志願兵等可以吃「皇糧」的幾率依然很低,可總有幾分希望,而且不乏成功的實例。鄭曉龍之所以要瞞著爸媽,原因很簡單,當兵需要關係和打點開支,老實巴交、吃穿發愁的鄭世寶、唐秀英一家子,在當兵所需的關係、開支打點兩個方面真正是一窮二白,愛莫能助。除此而外,上天還賜予鄭家一個不怎麼攢勁的政治尾巴:鄭曉龍的爺爺是原國民黨少校軍官,經過關押教育被下放農村監督改造,鄭家的階級成份因此被歸類為「敵特」、「富農」、「黑五類」。儘管結束之後,政策在階級成分方面有一些改變,但是在競爭激烈的當兵門檻前面,倘若「政審」不過關便很容易被轉化成堂而皇之拒絕的理由。
不知道出於福星高照還是怎麼地,鄭曉龍順利報名,通過初審,體檢時各個項目全部是「優」。按照慣例,每年度徵兵初錄選、最終錄選者的姓名、戶籍所在區域,都要在街上醒目處張榜公示。或許徵兵工作真的已走上公開、公平、公正、擇優錄取的軌道上,原本不抱多大希望的鄭曉龍,卻看見張貼在大街上顯眼處的海報上徵兵預錄名單上有他的大名。興奮之餘,也讓他不免有幾分納悶:所在村民小組上怎麼會多出一個叫做「唐戴軍」的競爭對手?組上男女老幼個個都是爛熟爛熟的,此君乃何方神聖呀?為解開心頭謎團,鄭曉龍甚至問過鎮幹部、生產隊幹部,只不過沒人樂意給個解釋。
時間一天天緩緩過去,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很讓鄭曉龍嚮往:本縣本季度徵兵的確切去處是首都,具體兵種為空軍。想到有當飛行員的希望,鄭曉龍一連數天激動的徹夜難眠。左鄰右舍、同學們公認鄭曉龍去當兵吃糧毫無懸念,這很給了因為倉促綴學抬不起頭的鄭曉龍幾分薄面。不顧爸媽的嘮叨,他每天都抽出時間到大街上去轉悠,希望有自己名字的光榮入伍公示榜早點張貼出來。
某天大街上有幾分熱鬧,鑼鼓不時敲打著。鄭曉龍家離縣城很近。禁不住誘惑,鄭曉龍沒有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套種的玉米地里除草,帶著某種期盼的心情循鑼鼓聲而去。進入縣城主要大街上,只見耀武揚威的公安們騎著偏三輪警車,拉響警報呼嘯著往來。縣城周邊郊區的不少人也丟下手裡的工作往城裡跑。單調寂寞又落後的小縣城,居民們難得遇上一樁熱熱鬧鬧的事情。起初鄭曉龍以為縣裡要搞公審公判大會或者搞啥慶典,因為很多小學、中學生排著長龍般的隊伍往縣城東邊緩緩移動。鄭曉龍便也隨大流準備飽飽眼福、耳福。再往前走一段路,不經意間抬頭,鄭曉龍猛然看見一些標語、橫幅,由不得立即血液沸騰、眼冒金星,同時也鬧明白了敲鑼打鼓的原因:原來是歡送光榮入伍的新兵!
不想讓委屈、失落、沮喪、羨慕過多折磨自己,鄭曉龍貢獻出全部積蓄,花一塊五毛錢錢買下一瓶白酒,再花一塊錢買下兩袋麻辣鍋巴,然後從背街小巷灰溜溜回到家裡。門鎖著,知道爸媽還在地里幹活,如果此時乖乖到地里做一陣農活,爸媽除卻責備幾句不會有別的舉動。鄭曉龍略微考慮一二,索性坐在屋檐窗戶下的長條凳上,開始對付買來的酒和麻辣鍋吧。在回家的路上,白酒已經被他喝掉不少。暖陽加上酒精的刺激,睏乏不可抗拒地襲遍全身每個細胞,鄭曉龍不由自主靠在牆上扯起鼾來。
鄭世寶、唐秀英背著豬草、提著農具回來,見到陽光下呼呼大睡的鄭曉龍,雙雙氣不打一處來。卸下肩上的背簍,放下手裡拿的農具,鄭世寶從柴火堆里找出一根小拇指粗的樹枝,高高舉起,用足力氣狠狠抽打在鄭曉龍的左側大腿上。疼痛的正常反應每個人都差不多,鄭曉龍猛然睜開眼,跳起來,咧著嘴,用手撫摸鑽心疼痛的腿部。被怒火燒灼的失去理智的鄭世寶手中的樹枝揮舞的很快,傾注在樹枝上的力氣很大。鄭曉龍不得不向院子邊緣撤退。唐秀英在一旁吆喝著「我們鄭家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