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不再說話,將妹妹抱在懷裡,一手撫過她垂落的,仿佛緞子一樣的長髮,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瘦削的觸感能感覺到肩胛骨的輪廓。
「夢到什麼了?」姐姐盡力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一些。
小臉埋在她的發間,允兒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夢到什麼了呢?依然是那些碎片,很多荒誕的,模糊的,充斥著尖叫、音樂、舞台、燈光……所有一切她自年幼開始便憧憬過的,對於藝人生活想像的元素,儼然夢境裡,自己就在扮演一個大明星,神態自若地跳舞,唱歌,和粉絲見面,出席活動面對攝像機展現著自己的優雅與風情。
許多許多諸如此類的碎片,貫穿過沉睡的意識,然而最清晰的部分,從沒變過。
哪怕這些奇怪的夢已經出現了很久,最初的,也最清晰的那部分,總會在某些時刻突然出現在她酣睡的夢境。黑暗,黑色的人群,從遠方照射而來的強烈的燈光將他們拉長的影子拖上舞台,拖進她的眼睛,眼前就像在看著一彎剛剛冉冉跳出地平線,霧靄朦朧的月亮,那些佇立的人們的影子,則是詭異的,陰森的,以黑色的天空與蒼白的月亮為背景的,枯萎的森林。
然後,在那陰鬱的,充滿了哥特風格的恐怖「森林」中,響起巨大的槍聲,火光撩動了硝煙。
今晚是這半個月的又一次,她照例驚悸地醒來,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一般抽痛,大口大口的呼吸也無法遏制那份痛楚,冰涼的汗珠浸濕了衣衫。
因為夢境無比清晰。清晰到她清楚看到那夢中,槍聲響起,硝煙升騰的剎那,那隨火光乍現而飛了起來,胸口綻放出淒艷紅色的人是誰。
安智秀……安俊赫……
如果這樣的夢境只是單純的出現。那麼,她並不會在意那麼多,畢竟夢通常都是荒誕的,發生什麼都有可能,不必奇怪。然而沒多久,這個觀念就被顛覆了——
——那些模糊的夢境碎片!
在噩夢沒出現的時候。主宰夢境的通常是它們,有些碎片醒來後還會殘留一點,有些只是很朦朧的一種感覺,有些乾脆一點都記不住,但它們每天每天的出現,終有一個會在腦海里留下更深的印記。比如,關於自己的出道,關於……少女時代!
她在夢境裡知道了,史黛拉會離開,團隊裡會加入一個新成員,叫李順圭,藝名sunny。
最開始她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誰會把一個夢當真呢?哪怕後來她聽到了李順圭的名字,也從未將夢境往現實上代入,直到史黛拉真的離開,直到李順圭真的加入,幾天前的某個下午,和夢境幾乎一模一樣,充斥著陽光的練習室,她愣愣站在牆角,看著那個矮矮的女孩,以新入隊員的身份禮貌地向她們鞠躬。
一件件的事情在逐漸吻合。哪怕再告訴自己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都是假的,甚至還去查了專門的資料,據說心理學上對類似的東西頗有研究,很多人都會有在現實經歷某些事物。突然覺得自己夢中已經經歷過的印象,心理學上把它叫做「既視現象」,日本還特別從法語翻譯生造出了日語「既視感」的說法。
但隨著時間流逝,現實與夢境逐漸吻合,該怎麼繼續欺騙自己,它是假的呢?
sunny的出現,還可以託詞為自己或許之前就聽說過,畢竟對方要加入"s--m",肯定有考核,說不定聽誰隨口提起過,卻沒放在心上,只有潛意識記住了,然後變成了夢。
史黛拉的離開,也可以託詞是自己察覺到史黛拉越來越跟不上進度,害怕她退出的擔憂,而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呢?時間在推移,越來越多的小細節,開始將夢境與現實連接起來。
有時路過走廊,他人擦肩而過的鶯鶯笑語,那笑聲在空氣里盪開了紋路,她在紋路中愣住,聽著身後熟悉的話,熟悉的聲音,夢境的記憶與現實的觀感交錯糾纏,兩種相似的畫面卻仿佛錯開了幾幀,在腦海里交替閃過。
有些時候,幾乎分不清哪是真實哪是虛幻。
李順圭來了,史黛拉走了,她像一隻呆在草叢裡,被黑夜與淒絕的鴉啼驚到的小兔子,瑟瑟發抖地看著夜風簌簌而過,遍體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