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就停了輛藍色的。他們這婚離得確實相當和平,沒有臉紅脖子粗地爭上一句,反倒是薛振峰拎著劉學英的行李箱,親自把她送上了車。
臨走時,還能微笑著揮別。
薛定還是站在紗窗後頭,安安靜靜揮手跟母親告別,然後爬回寫字桌前寫作業。
那一陣在學唐詩。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他不是遊子,向來是留守兒童。他爸媽也不是外出務工者,是老北京高級知識分子,一個常駐國外大使館,一個當記者滿世界跑。跑著跑著,感情也慢慢淡了。
說起來,院子裡沒誰不羨慕他家。
可仔細想想,他倒是更羨慕隔壁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
夢境是平和的,但薛定睡得很不安穩,漸覺背上火燎般疼。
他滿身是汗,漸漸轉醒。
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鼻端一股子消毒水氣味。
他一動,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背上大面積的傷口無一不痛。
也是這聲低吟,猛然間喚醒了正在單人沙發上打盹的人。
祝清晨抬起頭來,「你醒了?」
薛定一愣,側頭望她,「怎麼是你?」
&說,」她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他,翻了個白眼,「一醒來就拿這種態度對待救命恩人,是不是太不懂禮貌了?」
然後薛定就記起來了,飛機失事,他救了個小姑娘,接著這兇巴巴的女人又救了他。
&睡了多久?」
祝清晨看了眼手錶,「從昨天下午七點,一直到今天早上六點半。」
他眉心一蹙,又很快展開,「那你怎麼還沒走?」
祝清晨面上微赧,「……錢包掉了。」
他一頓,「掉哪了?」
&故現場。」
薛定看她片刻,漸漸回味過來,「這位小姐,你該不是在訛我吧?」
他不是沒見過騙子,這些年在外漂泊,什麼人沒見過?
這女人救了他,然後就賴在病房不走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錢包掉了……
祝清晨胸口一滯,不可置信,「訛你?我吃飽了撐的?」
男人臥在床上,頭髮略微凌亂,胡茬若隱若現,可目光似刃,漆黑凜冽。
他沒說話,就這樣審視著她。
祝清晨站了片刻,忽然沒有來一陣好笑。
冒著生命危險跑到爆炸地點救了他,沒想到換來的就是這樣不信任的眼光。
真沒意思。
她也懶得多說,轉身便走。
薛定又忽然叫住她:「你去哪?」
&察局,補辦證件。」她似笑非笑回頭看他,加了一句,「放心,訛不上你。」
話說完,她收回視線要走,手臂卻忽的被人拉住。
她腳下一頓,聽見薛定倒吸一口涼氣。
他手上一松,又倒回床上。
祝清晨迅速回過身去,就看見他側臥在床上,肩背上的繃帶已然滲出新的血跡。
她立馬按鈴,叫來護士。
那以色列護士用希伯來語念叨著薛定,邊念邊查看他的傷勢。
祝清晨就站在一邊,沒說話。
薛定沒有理會護士,只是隔著輸液管,慢慢抬頭朝她看過來。
&謝。」他輕聲說。
祝清晨有片刻的遲疑。
他的臉上還帶著傷痕,額頭、眉間都是細小的口子。繃帶在滲血,護士拉開繃帶的一瞬間,她光是看著都覺得疼,他卻只是眉頭緊蹙,一聲不吭。
安靜的清晨,病房裡有從窗縫透進來的光。
她莫名其妙想起昨日他救人的場景,人潮四散開來,唯獨他一人奮不顧身撲向那小姑娘,決絕又孤勇。
護士又叮囑了兩句,拿著托盤走出病房。
祝清晨看著病床上的人,微微一頓,「……祝清晨。」
薛定一愣。
她走近了些,眼裡有了鬆散的柔和,「我的名字。」
薛定:「早晨七八點那個清晨?」
她唇角一揚,「朝陽初升,霞光萬丈那個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