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承宗留在囊謙,一定要拖到臘月再啟程,不單單是為安排開墾田地。
他也在等人,等藏地的使者。
算時間日子,康區易主的消息足夠傳進雪域高山,藏地連接中原王朝的北路、南路都盡入他的掌控之中,雪山上的人難道還能高枕無憂?
其實就算雪山上的使者真來了,他也跟人家談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人家能拿出的東西他瞧不上,他給出的要求人家也不會服從。
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劉承宗已經漸漸摸索到建立政權的東西,這事在中原之外啊,從無到有建立政權,比打仗難太多了。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人們總會走上未曾設想的道路,他原本只是想在西寧和青海湖謀個安身之所,讓自己完成流寇向割據政權的轉變,同時在戰略上有點縱深,不至於被官軍一次殲滅。
如果真要說除了這種腳踏實地的想法之外,有什麼好高騖遠的期待,那也無非只是讓追隨自己的將軍和士兵們,對新王朝的新北虜有個基本認識。
經歷大明長久以來的邊境封鎖、尤其是大明和後金對北元汗庭的兩面夾擊,風雨飄搖的蒙古在戰神頻出的萬曆年之後,早就稱不上北虜了。
如果說在此時此刻,世間對北虜的印象只是衰弱,那麼劉承宗要領先別人半步,新王朝的新北虜是斡魯思,在他心中已經是必然。
在大明、後金、斡魯思三股勢力的包夾之下,受封鎖程度較低的瓦剌四部尚有一戰之力,但孤懸西北後繼無力,至於北元的汗庭和青海的蒙古,勢必要依附中原王朝。
但這種想法隨著他來到囊謙而轉變,廢封建設府縣,對他來說就是天命。
天命不是有德者居之,是進駐囊謙之後,就算他不下令,獅子軍也會朝這個方向去行動,是軍心所向。
每個都想做點什麼,他能做的只是引導,畢竟他的人想做的事可太多了。
如果以天命有德者居之那一套來看,隨便挑出十個獅子兵去當奴隸主,裡面八個都比這裡的老爺們有德。
哪裡都有剝削和壓迫,但剝削壓迫和剝削壓迫也有很大區別,至少他們活在一個還需要天災人禍和土地兼併才能壓迫他們的世界裡。
在直接統治與變更體制之間,他選擇了一條功德無量的路,但這也更加艱難,需要花費多倍的力氣,且在短時間收效甚微。
實際上儘管面前還有另一條路,但直接變身奴隸主的路,對劉獅子來說行不通,因為他ad軍隊有信仰。
信仰從來都是普通的東西,一點都不高貴,差別只在於信仰什麼。
有些人信仰金錢、有些人信仰道德、有些人因為就不該有朝廷,而獅子軍大多數士兵都相信,人是應該可以吃飽飯的。
他們跋山涉水,穿越草原和雪山,不是到這來奴役別人的。
這使得劉承宗沒辦法再向藏地雪山延伸,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種做法有無數種益處,壞處只有兩點,第一是占用人手、第二是賠錢。
他已經沒有餘力進入雪山了。
康寧府廢封建設府縣的改革占用了太多人力,而根據這裡的經驗,劉承宗意識到,如果不能完成廢封建、行府縣的改革,僅僅是戰爭,帶給百姓的災禍更大。
活著像牲畜,也是活著,死得再舒服也是個死人。
反正雪山沒有外部勢力干擾、內部也不足以形成能打出來的強權,它現在是這樣,二十年後還是這樣。
所以把邊境劃在囊謙和昌都,封鎖雪山和外界的聯繫,把擺言台吉的蒙古軍隊放進雪山倚為犄角,是當下最有利的選擇。
但在對待雪山上藏巴政權上,對劉承宗來說能不能往下談是一回事,來不來談是另一回事。
他就很不爽,爺大小也是個政權,沒有個外交怎麼能行呢?
懷著這樣的心態,劉承宗還真等到了來跟他談外交的人,但跟他想像中不一樣,不是從西南下來的,而是從西北哈密來的進貢隊,自稱蒙兀兒斯坦。
劉承宗聽著這遙遠的名字,感覺像做夢一樣。
倒不是沒人給他進貢過,但那些進貢都像送禮,甚至像劉承宗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