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八年四月十三晚。
鞏昌府與臨洮府相鄰的安定縣,有個地方叫內官營,是劉承宗的行營所在。
臨近子夜,內官營所在的元帥行營仍舊燈火通明,來自四面八方的情報通過各種手段,不分晝夜地送入行營,由軍中羽林按重要程度加以匯總,最終擺在劉承宗的案頭。
帥帳之內,劉承宗看著漿糊、沙子和染料製成的簡易陝西沙盤,捏著一面三寸長的小旗,緩緩插在秦州衛以東的跑馬泉堡。
另一邊,盯著黑眼圈的薛和尚隨即率幾名製圖學徒,把這一變動反映在手繪的行軍圖上。
薛和尚是新城書院擔任製圖科的教諭,陝西流寇出身,劉承宗帥帳里的沙盤就是他做的,不過這沙盤屬於沒用的地方特別精細、有用的地方就跟平面圖差不多。
畢竟薛和尚最熟悉的地方是河西,元帥府對地形的測繪也基本上止步於河西,再往東就只有當年獅子營入青海時走過的路,勉強留下了可供參考的資料。
不過隨著這場戰爭準備起來,元帥府倒是對東邊的山川河流有了越來越全面的了解。
在這份沙盤東邊,靠近左良玉部駐軍的秦安、清水兩縣,分別有賀人龍、楊彥昌駐軍;鳳翔府的隴州、平涼府的華亭和鎮原,則有鄧玘、張應昌、湯九州三部。
除此之外在慶陽府的環縣和寧州、西安府的武功縣等地,還有許多旗子沒寫姓名,是在元帥府的情報里只知道那裡有軍隊,但尚未探明兵力和將領。
而在寧夏方向,限於路途與滲透軍鎮的難度,劉承宗目前僅知道有兩個營的軍隊,一個是老熟人神光顯,如今是參將了,駐軍寧夏鎮城;另一個參將駐軍韋州,叫卜應第。
應第是明代挺常見的名字,類似還有應選、應遇,都是寄託了出人頭地的美好期望,但加上卜姓就有點怪了,何況這名字的主人還是個武將。
理論上來說,應第、應選、應遇這種名字,應該是文官才對,因為它寄託的願望都跟科舉有關係。
劉獅子就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妨人,他尋思這老哥可能早年也考過科舉,考官一看,你娃叫不應該及第,那就遂了你的願,習武去吧。
不過卜應第倒是挺能打的一員虎將,察哈爾橫穿寧夏的時候,被他一個月揍了兩次,第一次是防守、第二次是追擊到賀蘭山,拿了四百多顆首級回去。
跟北邊的明軍比起來,倒是四川那邊的形勢有點嚇人。
單是目前探明的川軍就有三股。
第一股情報是高迎祥派人送來的,說都督同知、總兵官、石柱夫人秦良玉,率兒子石柱宣慰使馬祥麟、侄子副總兵秦翼明進駐廣元,分防白水、七盤、朝天三關。
第二股來自馮雙禮的情報,雲南土官龍在田率戰象四頭、馬軍兩千、步卒七千五進入川西,有可能留守成都府,也有可能繼續前往川北。
第三股則是元帥府塘騎截獲了明軍塘報,上面說四川總兵官侯良柱已攜部將率軍九千出川進駐漢中府,分防扼險守衛瑞藩,另有兩千精兵向鳳縣三江口進軍,試圖扼斷陝西的入川路線。
這些情報讓劉承宗身邊那些羽林騎和屬官心神不寧,對手一個比一個利害,而且名氣都還很大,全是殺人殺出來的。
唯一一個沒名氣的是龍在田,可他卻帶了近一萬軍隊和四頭戰象,那種大玩意顯然比聲名在外的秦良玉更令人感到畏懼。
這些情報對帥帳里的那些虎賁軍官和羽林騎來說,每一條都意味著排山倒海般的壓力。
趁著夜裡中軍營給帥帳的佐官送來夜宵,製圖師薛和尚走到劉承宗身旁,憂心忡忡地看向沙盤,道:「大帥,敵軍比我們準備的要多。」
薛和尚確實害怕,實際上不只是他這種在中軍營做事的低級軍官,大多數進過帥帳的軍官,哪怕是從莊浪調到金縣的張天琳、甘肅回來的高應登,那些元帥府最頂尖的將領,面對明軍從四面八方鋪開的大網,都對局勢懷有憂慮。
當然憂慮的方向不一樣,像張天琳,憂慮的就是大帥咋又按兵不動了,明軍的大網都鋪開了,再給他們時間調兵遣將,到時候各部都抵達位置才是大麻煩。
而離劉承宗更近的薛和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