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嚇唬他,只是自己有點害怕。
寧州城裡也就九百多人,可是在平坦大塬上縱橫交錯紮下十幾座營地,里里外外全是人啊!
他太久沒見過這麼多人了,這得有多少人,一萬?還是兩萬?
周日強不知道,只知道運糧的車輛在荒蕪田地中壓出車轍,人們往返行進的腳步踩出了路。
更可怕的是兵,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知州這樣的高級官員,走到哪裡都滿是好奇地看向他。
倒是身邊帶路的年輕小將看上去很是恭敬,他說他叫魏遷兒,以前是延安府的驛卒。
還笑呵呵問他:「周老爺貪下面人工錢麼?」
周日強心想,以前在山東,他經常把縣衙六房發的紙拿回家裡寫詩用,這好像也算貪吧?但在寧州沒有了。
他搖搖頭。
魏遷兒顯得很高興,美滋滋地揚起下巴,抬手用大拇指蹭了一下鼻子,對他豎起大拇指:「我之前的驛丞就貪我們錢,叫我殺了。」
周日強吞咽口水,比魏遷兒平淡話語更可怕的,是他抬起大拇指的左手。
上面清清楚楚刺著反明二字。
周日強不敢說話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究竟從楊鶴那領了個啥差遣?
魏遷兒並沒有注意到周老爺驚悚的眼神,他謹記大元帥給他的命令,讓知州好好看看自家部隊,也好將來回去給楊鶴傳播恐懼。
他指著遠處一座營地道:「周老爺看那座營,那個營的軍紀就不行,是慶陽本地土賊的營地,亂糟糟的,連個旗號都沒有。」
那是韓朝宰的營地,營地規模很大。
周日強在營地門口清晰地看見一面韓字大旗,怎麼能叫沒有旗號呢?
砰!
遠處遙遙傳來一聲炮響,把周日強嚇得一哆嗦,魏遷兒指著更遠處道:「那邊打堡子呢,可能是百姓告狀堡子里士紳為富不仁吧,大帥進慶陽就在合水打了個囤積居奇的糧商。」
周日強看著炮聲傳來的方向,無奈地閉上了眼,那地方他知道。
如今寧州塬上堡子都有數,那是個落官舉人,歸籍後養羊販驢,若真照魏遷兒所說,不至於被打。
但周日強知道是因為啥,今年三月,陛下行保甲法,准地方士紳組織百姓團練,那位舉人找過他,要了些兵器回家。
周日強估摸著是團練和劉賊部發生衝突了……但他很納悶,那堡子能有幾個團練啊,收稅時連地都沒有幾頃。
遠山之間炮聲轟響,近處營地里的士兵卻在做買賣,有地攤、有買家、有賣家,有男有女,秩序井然。
「獅子營工哨,工匠打得刀很好,可惜周老爺實在……」魏遷兒把周日強上下看了一眼,搖搖頭:「實在不像帶了錢的樣子,不然你也該買一把防身。」
有剛逛完的輔兵抱鎖子甲卷在胳膊上,走出營門正碰上魏遷兒,打過招呼後好奇地看向周日強。
周日強懷揣巨大的心理作用,讓他不敢與獅子營士兵對視。
其實獅子營的戰輔兵都很和善,人們會點頭互相問好,一點兒都不野蠻。
他們面色紅潤營養良好,而且精力充沛,隨便拎出一個看著都比周日強這愁眉苦臉的知州活得舒服。
和善的人周日強見的多了,但和善且驕傲的人,周日強見得不多。
魏遷兒還在繼續走。
一個村莊廢墟就是一座營地,準確的說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營地。
而在村莊與村莊相連的道路上,周日強能看見各式各樣的人,列隊巡邏的士兵、奔馬傳信的騎手,還有那些扛旗馳過的戰士。
田地間,有人披散頭髮光著膀子,卻手持木棍在整平的土地上寫字,扯著嗓子教一群穿戴整齊的士兵識字。
魏遷兒並不阻攔周日強去看,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跟著魏遷兒趕緊往前走。
那赤膊青年左手一樣刺著反明,寫得赫然是『何以饑民飢軍』六個字。
這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