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匯大廈的跳樓事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鍾寄雲最早在隆匯大廈對面的申城報業總部大樓上班時,就聽前輩提到過這幢大樓的傳說,「每年都有人跳樓,而且偏偏都是從20樓跳的。可邪乎了。」
每年的三四月份,總會有那麼不固定的一天,人們早上來上班的時候發現樓下一片洇濕的地面,隱隱約約看得到一點粉筆的劃痕——一兩個小時前,那裡還畫著一個人墜落下來的形狀。
在隆匯大廈及附近工作的人把跳樓事件當成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的傳聞,畢竟從來都是在深夜,幾乎沒有誰親眼看到過。
但這一次,傳聞變成了現實。
九點鐘,正是上班高峰期,二三十號人拎著早餐打著哈欠排隊等電梯,鋼鐵都市所帶來的重量牢牢壓在每個人的肩膀上。所以一開始墜地聲響時,大廳里沒有人反應過來。
直到外邊響起尖叫聲。
尖叫的人就站在鍾寄雲旁邊。實際上,連她自己的喉嚨里都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嗚咽。一千個人里挑不出一個直面自殺現場的人,今天卻被自己碰上了,她抬起手看了看時間,8點59分08秒。
數字社交時代的人們早就失去了對死亡的敬畏,圍觀群眾一邊喊著「好嚇人啊」、「死得好慘」,一邊掏出手機湊上去開始拍攝。鍾寄雲一邊念著佛祖、菩薩、上帝一邊往前上抓拍第一現場,但已經失去了拍攝屍體的最佳位置。
鍾寄雲拍了個小視頻,用手機里的軟體快速編輯之後發到朋友圈,標記上位置——隆匯大廈。
她本來想等警察來,跟著警察採集線索獲取第一手採訪資料。但當鍾寄雲抬頭看到一扇打開的窗戶時,她改變了主意。
光憑一眼掃過去,不太可能算得清那是幾樓。鍾寄雲趕緊來到大廳電梯間,衝上了電梯。上班的人因為自殺事件亂成了一團,沒人譴責她的插隊。
鍾寄雲按下了20樓。
撳按鈕時鐘寄雲隨意瀏覽了下數字排列。和申城大多數寫字樓樓層設置一樣,沒有4樓和14樓。
鍾寄雲心裡一緊。
「20樓,到了。」
老式的語音提示打亂了鍾寄雲的思考節奏。到了這個樓層,電梯裡的人已經不多了。
鍾寄雲只瞧了眼20樓電梯廳的灰白色地板,立刻斷定人是從這兒跳下去的,地上大灘的血跡和寫著紅字的a4紙,鋼化玻璃碎了一地。鍾寄雲甚至能在腦子裡還原一副絕望的場景。她連忙出了電梯,讓後知後覺的尖叫和抽泣聲留在電梯裡。
出電梯左手邊是上了大鎖的門,某集團公司的logo掛在電梯間兩側的牆壁上。而右手邊則是玻璃窗。毫無疑問,人就是從那扇大開的玻璃窗跳下去的。窗戶不高不矮,剛到鍾寄雲的腹部。一個成年人要真的有走上絕路的念頭,這點高度算不上什麼。
鍾寄雲站在電梯門口未被血液和任何疑似遺物殃及的地方,端起卡片機開始進行全方位拍攝。儘管很想獲得全面一手資料,但她知道不能破壞案發現場。萬一到時候被收走了「作案工具」,錯失發布時間就得不償失了。
拍完了現場,鍾寄雲才注意到牆壁上的金色logo寫的是騰鷹實業集團六個大字。她對這家跨國集團公司有很深的了解,也知道該公司其他的辦公場所,但隆匯大廈這裡她還是第一次知道。而且樓下大廳的水牌並沒有貼騰鷹集團的標誌,這對該公司一向張揚的作風來說,算是例外。
鍾寄雲小心翼翼地往公司大門走,儘量只留下腳印和呼吸。她估計警察會在三分鐘內上樓,到時候想獲取什麼資料就沒現在這麼自由了。
大門關著,門鎖上積落了不少灰塵。
鍾寄雲踮起腳,用手機攝像頭從玻璃貼膜間拍攝,但除了騰鷹集團的logo牆和前台,就只有兩株枯萎凋落的富貴竹。她轉過身,又拍了幾張地上的照片,a4紙上的血字顯然是用手指寫的,字體很大,離鍾寄雲最近的紙上寫著「累」,還有寫著「對不起」,典型的遺書風格。
迎著玻璃窗透來的光,鍾寄雲眼前有點發黑,想到這地方幾分鐘前才有人跳下去,無論平時自詡多膽大,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叮……叮……」突然響起的鈴聲更是讓她的心臟一下子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