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之功,為君為臣之道,以及君臣相勉的和樂場面,儒家遙尊古之聖人,因此《尚書》的每一章節都極為重要,李鳴秋講得也很細緻。
只是裴液再次從裡面聽到些熟悉的東西,開篇禹說「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結尾舜說「敕天之命,惟時惟幾」,李鳴秋在這兩句沒什麼實事的言論上攀引得尤其細緻。而上一次的學堂上,他們分明也談論了「天道」。
裴液忽然從懵懵懂懂的認字解經中意識到了些什麼——方繼道想要進的天理院,國報上那些占幅巨大的文章,監生們總是進行的他聽不懂的辯論這個他所陌生的廣闊世界顯然一直有它鄭重關心的東西,除了治國理政之外,還有更玄遠奧難的追求。
只看身旁長孫玦認真的神情就可以體會。
他少了些打擾,自己默默咀嚼著這些文字,直到一堂課結束,身旁的少女依然蹙眉怔怔,片刻後學堂嘈雜起來她才回過神,偏頭歉意笑了下:「抱歉,我還是在想先生最後的問題。」
「沒事兒,我都沒聽明白。」裴液收拾東西。
長孫玦莞爾:「其實正是先生刊在國報上的那篇文章《德論》,快二十天了還在院裡爭論不休,今日先生又說了些自己的想法。」
裴液好奇:「我能聽明白嗎?」
「當然能!」長孫玦又笑,「簡單來說就是兩句話,《詩經》之『天命靡常,惟德是輔』,與《論語》之『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好奇怪。」
「是吧,你也覺得了。」長孫玦也低頭收拾東西,「我看時也嚇一跳,像是尋章摘句的驢唇馬嘴之作。不過想了想就明白了——《尚書》中關於『天命』的觀點,其實也正是『天命靡常,惟德是輔』.你明白這兩句的意思嗎?」
「《尚書》說『天命並非恆常,只授予有德之人』,孔子說『天賦予我仁德,桓魋又能把我怎麼樣?』」
「不錯!裴同窗進步好多了。」兩人收拾好東西往門外走去,長孫玦笑,繼續道,「可是你想,天命既然只幫助有『德』之人,『德』又是天賦予的,那麼何來『天命無常』呢?」
裴液一下愣住。
「是啊.為什麼?」裴液看著少女,試圖得到答案。
「這就是大家爭論的事情了。」長孫玦道,「先生給出的答案是,那麼『德』就不是天賦予的,君子修德,小人遠德,天命因此而變。」
「.這不是說的很對嗎?」
「咦,那你是說孔聖人說得不對嘍?」
「.」裴液啞然,心中卻想勞什子孔聖人,說他不對又怎樣除非有個什麼劍聖人。
兩人出了學堂,長孫玦微笑:「其實也不是孔子他老人家所說就不容質疑,只是他既研《尚書》,又讀《詩經》,本身就生活在周朝,比我們的理解一定深得多,他說過又記錄下來的話,豈能就這麼武斷地認為是錯的呢?」
裴液有點兒懵了:「那怎麼解?」
長孫玦伸出一根手指:「其實原也不難,我想十一月國報會刊登的文章就是這樣了:『德』一定是天生,只不過會因人心而變。肆人慾,遠天道者,會背離德行;尊天道,順天意者,則能保有德行。所謂『畏天知命』,如是而已。」
「.」
長孫玦莞爾:「裴同窗一定聽煩了。」
「不。」裴液其實正起勁,怔然問道,「那這爭論有什麼意義嗎?」
李鳴秋寫出這篇文章時,一定就知道別人對自己的批駁和會拋出的答案,換句話說,《尚書》說的是對是錯,孔子當年又怎麼認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說白了就是要人們「修德」就好。
長孫玦此時卻難得沉默了。
兩人安靜地走在小路上,散學的人影也漸漸稀少了。
良久,少女輕嘆道:「當然,裴同窗,這爭論不僅意義重大.而且血色累累呢。」
「.」
長孫玦偏頭抬眸看著他:「裴同窗若看得多了就能明白:觀大儒一篇文,見其高山仰止,光風霽月;觀大儒百篇文,知其出身地位,所好所惡。」
「你是說,他們都是站在自己立
第七十七章 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