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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盈笑了起來,為賀夔的這句形容。美國小說網 https://www.gogogous.com/
「既是最像人的一個,又似乎比所有人更瘋癲……」瑕盈輕聲重複這句話,又仰起頭來,「這句話拿來形容賀公或是我自己,似乎也合適?」
賀夔一時微怔,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也不由得笑了幾聲。他的笑帶起一陣咳喘,於是瑕盈單手提起一旁手掌大小的茶壺,直接往賀夔的杯中添茶。
賀夔卻沒有去碰那個杯子,他用力地咳嗽,發出一聲怪異的咯嗓聲。
等到身體漸漸平息下來,賀夔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
從今年盛夏第一次與瑕盈見面時起,賀夔就從對方的身上嗅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等後來在嶺南時與他幾次長談,才慢慢理解這種熟悉的來處。
有些人在這世上像樹,是紮根在土裡的,他們的根系在森林的地底盤根錯節,牢牢拽拉著他們。這張巨大的網固然會帶來一些禁錮,但更多的卻是照拂,是同擔,是在風雨來時不叫任何一個人被暴風驟雨衝垮、迷失的避風之港。
賀夔曾經也在一片這樣的深林之中,後來因為放浪形骸被斬斷了根系。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都要做個登徒浪子了,結果又遇上了髮妻,成了家,有了孩子,他感覺自己像一顆種子,在遠離山林的曠野安了家。
如今孑然一身,賀夔覺得自己像一盞風箏,又或是一片枯葉,他已經不知道另一頭的線究竟是牽在了誰的手裡,也不知道命運的風要將他送去何處。
不彈琴以後,他也變得不大講話,生活變成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賀夔從夢一樣的往昔里醒來,眼前剩下的似乎只有一條寂靜無人的末路,他並不覺得恐懼,也不覺得期待。
誠然瑕盈與他踏上的並非同一條路,但在瑕盈身上,他看見了一些與自己相似的孤獨——在知道了瑕盈的身世以後,這種感覺得到了確認。
「六郎怎麼會和你我一樣。」賀夔垂下眼眸,「他在這世上,明明還有許多牽掛。」
「他自己未必覺得那是牽掛。」瑕盈輕聲道。
賀夔不解。
瑕盈低聲道,「天撫六年,馮易殊和馮婉在尾閭山出生,七年,馮榷找到了六郎的家,提出馮家要收養這個孩子,當時六郎只有三歲,雖然年紀小,但也已經到了能說話,能記事的時候。」
「……什麼。」賀夔鎖眉,「六郎……不是馮家的——」
瑕盈已經接著說了下去,「為防走漏風聲,他一家都被接去了岱宗山居住。就在六符山附近,他們的吃喝用度全由馮家照拂,他的幾個弟弟妹妹也因此得了讀書認字的機會,一家人不必再躬耕薄畝,看天吃飯,只是幾個弟妹那時並不認得他,知道其中緣由的,只有他父母而已。
「每年夏天,馮家人都要上岱宗山消暑,六郎也可悄悄探親,如此四載,直到天撫十一年。」
「天撫十一年,如何?」
「岱宗山從天撫七年起,每年初夏或初秋都會出現野靈的異動,」瑕盈輕聲道,「除了司天台,沒什麼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天撫十一年,以往野靈井噴的地方,噴出了弱水,當時造成了幾個山民的傷亡。」
「……是六郎的家人?」
「嗯。」瑕盈點頭,「出事的時候他不在,不過即便他在也沒用,那年他也只有八歲而已,靈識都沒有開。又能做得了什麼。」
瑕盈的語氣就像講著一個無傷大雅的故事,他又抬起茶壺,低垂著眼眸,安靜地往自己的杯中添水。
「再有,我從另一個不可說的地方聽聞,在某個並非此世的地方,六郎在那之後成了信使,但最終難逃敗局。」
賀夔想了想,「你是什麼時候成的信使?」
「天撫六年。」瑕盈回答,「十二歲的時候。」
「……早了五年啊。」
「嗯。」瑕盈點頭。
「你學琴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記得了。」瑕盈想了想,「我父母會一些,都是小時候從他們那裡學的。」
賀夔的身體稍稍往身後的坐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