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再去桃源村,便沒再叨擾那顯然不願議論他人是非的農人,往村子裡又再深入了一段路程,可巧就遇見了一個坐在樹蔭里搖頭晃腦記誦《尚書》的儒生,他們一行人原本就自稱為四處遊歷的生員,碰見「同道中人」攀談起來自然毫無障礙,三兩句話後,就知道了儒生姓方名正字莫歧,其先尊便是秀才,他而今也已考取童生。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方正盛情相邀,周王順水推舟就答應了去「同學」家中蹭一餐午飯。
方父早已過世,方正而今只與寡母相依為命。
方母是個極其爽利的婦人,也看得出持家有方,雖說兒子一心只讀聖賢書,兩進小院也被方母收拾得乾淨整潔,用來待客的茶葉夠得上中上品質,儼然雖非大富大貴日常生活也不算拮据,春歸因著男裝,這個時候同樣不便與方母過多接觸,不過她也早有準備,今日帶著青萍同行,青萍幫著方母料理午飯時便拐彎抹角的將話題引到了前日擺酒請客的人家。
而相比之下,婦人也確然比那老農夫更加健談,順勢便說起了這場事端:「那家人姓費,說起來費老大過去還是我家的佃農,那時勤勤懇懇老實厚道,娶的是表舅的女兒,夫妻兩個多年男耕女織,終於也置下了十畝田地,膝下又養了一雙子女,眼看著日子越過越有奔頭,怎知天有不測風雲,費家娘子又懷了身孕,生產時竟然難產,落得個一屍兩命。費老大沒過多久就續了弦,新娶的是個寡婦,鄉里鄉親都稱她為人精彭,這彭氏是帶著個女孩兒改嫁,雖說也極勤快,但著實精於算計,嫁給費老大沒多久就把他拿捏得言聽計從,聽彭氏遊說,跟著杭州城的商戶跑船去了,親生的一雙子女被彭氏當作奴婢使喚,費老大竟然一無所知。」
方母直到和青萍一齊把做好的飯菜擺上了餐桌,她們不便和男子們同桌共餐,於是只拉著青萍在後院另擺了一桌,繼續說費家的事兒。
「彭氏說服費老大去跑遠航,打的就是發筆橫財的主意,怎知費老大並沒有這樣的時運,非但沒有發家致富,竟在海上還遇著了風暴,經歷了九死一生,反被傷了肺,徹底不能再做這項營生了,因著他時常就要請醫延藥,越發在家裡抬不起頭來,後來就算眼看著彭氏苛待他的子女,竟然也無可奈何。」
方母一邊說一邊嘆氣:「三年前,彭氏又給費老大生下一個兒子,一家之主的地位就更是坐實了,居然就想著把長子賣了奴籍,好在費家娘子的娘家也在桃源村,為此事鬧了一場,費老大終於沒聽彭氏的話,他雖然如今落得一身病痛,好在跑船時還結識了些人,想辦法把長子費聰送去縣城裡的一家商行作僱工,彭氏也就沒再糾纏。」
青萍恍悟:「原來費聰和那夭折的女孩兒並非彭氏所生啊。」
「費聰那孩子也沒白當他這名兒,確然聰明能幹,不知怎麼竟入了臨安城中有名的『刷子陳』的眼,給『刷子陳』做了學徒。」方母說到這裡時,竟然還忍不住連連嘖舌。
「這『刷子陳』是何人?」青萍好奇道。
「其實就是個靠刷牆謀生的工匠,但也是實打實的手藝人,說他經手粉刷的屋
子,裡頭不需別的擺設,人往屋子裡空坐著,也能覺得有如升天般的美妙。更令人稱絕的是,他刷漿的時候只著一身黑衣,一間屋子刷完,衣上絕不帶一個白點兒,他那刷子一舉,就賽沒有蘸漿,卻當刷子過處,立時勻勻實實一道白,透亮清爽一滴白漿都不會下落。正因為『刷子陳』有此絕活,不僅僅臨安縣城,連杭州府城都不乏高門貴戶雇他粉刷,更奇的是,連『刷子陳』的兒子都沒能繼承當爹的這手絕技,偏偏費聰一點即通,拜師只有一年,就被『刷子陳』視為衣缽傳人。」
青萍聽到此處也甚感慨:「旁人都道奇異,在婢子看來,定是這費小哥兒吃了不少旁人吃不得的苦,才能在短短時間學成此門絕技,又怎是盡靠天賦二字?」
「姑娘說得是呢。」方母也頷首:「總歸是,費聰在臨安城能夠自給自足,就再也不受繼母拿控了。這孩子又還惦念著自己的妹妹,小惠之所以能被婁氏綢莊選中僱傭,正是費聰趟成的路子,彭氏自起初就眼熱,自是巴不得讓自己的女兒取代了小惠,可費聰早已不是她能把控得住了,欲阻攔,又捨不得婁家給的那筆定金,竟然還意圖遊說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