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二月初二,龍抬頭。
張經特意挑選了這個好日子來離開南京,趕赴浙江前線。
在南京三品以上的官員悉數到齊,於城外送別張經。
「部堂此去一定是馬到功成,平逆剿賊,收復失土。」
「提前給部堂道喜了。」
「撮爾小人、疥癬之疾,朝廷天威之下必然是化作齏粉。」
六部九卿紛紛給張經送上了道賀祝語,每個人臉上都掛著衷心的祝福。
這一刻大傢伙都是真心的,誰都希望張經能夠剿滅汪直打通海路,如此,江南織造局和市舶司的船才能出海,才能賺取大量的財富回來。
張經喝了踐行酒,抱拳敬了一圈,隨後轉身上馬,帶著軍隊拔營南下。
「都散了吧。」
年齡最大的吏部尚書王學夔發號施令,帶頭登上馬車,他一走,聚集在城外的幾十名官員紛紛登車離開,韓士英則喊住了陸遠。
「伯興,來老夫這同車回去。」
陸遠誒了一聲,隨後衝車夫揮手,後者便自行趕車離開。
尚書的馬車駕雙馬,車廂很寬大,多上陸遠一個也不會顯的擁擠。
「部堂。」
陸遠敬坐下手,面視韓士英,等著後者開口。
韓士英言道:「前些日子,度支司把去歲的帳做出來了,看過沒有。」
「看過了,去歲江南六省一共入庫各類物資,折銀大概為一千四百多萬兩,八成需上繳北京,解送的事,下官回頭去尋兵部、漕運總督衙門協調,儘快給北京送過去。」
「嗯,皇上和內閣都等著這筆銀子呢。」韓士英嘆出口氣來:「這稅銀一年比一年少咯。」
陸遠低頭答話道:「是,戶部的財稅收入已經連續六年下降,從嘉靖二十二年的一千八百九十萬兩降到了如今一千四百多萬,銳減超過四百萬兩。」
「老夫聽說你之前在淳安乾的不錯,淳安的財政很是健康,那胡宗憲在餘姚學你,也做的有模有樣。」
「部堂過譽了,屬下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整肅了一下治安罷了,治安轉好,市井自然繁榮。」
「現在咱們江南大不如前了。」韓士英撩開車窗的帘布,看著外面滑過的南京城市貌,感慨道:「嘉靖二十年之前,那時候江南織造局和市舶司的船還能出海,每年可以為江南賺上千萬兩的財富,那時候咱們大明朝,雖然日子過的也緊巴,但還是能轉得開,自從朝廷封了海疆之後,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難過。
老夫在南京幹了幾十年,這市井城貌幾十年來的變遷都看在眼裡,是一年不如一年,越發的蕭條了。」
陸遠沉默相對,等著韓士英繼續說。
後者感慨了一番,放下帘布看向陸遠:「指望張經剿滅汪直、打通海路是出路,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張經一個人、寄託靠著打仗一件事,兵無常形,勝敗輸贏說不準。
所以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六部九卿幾位堂官都和老夫聊過,要讓咱們戶部想辦法,分內之事沒什麼好說的,老夫打算把這事交給你。」
「恭聆部堂訓示。」
「訓示談不上。」韓士英擺了擺手:「算是老夫請伱幫忙,你看著干,怎麼做才能幫咱們江南創收,不能再這樣窮下去了,不然坐吃山空,那百十個倉里的家底子早晚會被吃乾淨。」
窮極思變,眼看江南財政一年比一年糟糕,南京城裡的六部九卿們坐不住了。
這是打算行改革之事啊。
陸遠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張居正改革,想到了考成法和一條鞭法,但這兩個改革措施僅一瞬間便被陸遠自行否決。
這種改革過於大刀闊斧,老張靠著託孤大臣、首揆疊加起來的絕對權威最後都搞的一團糟,後面也不過是換上張四維、申時行縫縫補補,將就度日。
自己不過是個南京戶部右侍郎,就算有了韓士英的支持也不夠。
推動大刀闊斧的改革,最後難逃一片狼藉,慘澹收場。
如此說來,自己也只能選擇縫縫補補這一種辦法了。
見陸遠擰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