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趙雲鐸將軍約定的地點還是之前的一座酒樓,沈宜亭帶著帷帽避開人群走進房間時,卻只見到了空靜的室內,桌上並未布置酒菜,只有一杯茶放置,還冒著熱氣,似乎剛端上不久,一前一後放置著兩個乾淨的茶杯。
她推門時發出吱呀一聲響,隔開茶桌和內室的屏風似乎動了一下。
沈宜亭反手關上門便在門口站了一秒。
屏風後走出來一個穿著月白長衫的年輕人。
他模樣和趙雲鐸將軍有幾分相似,只是五官之間的厲色不太明顯,反而有一股書生氣,眉眼柔和,看上去溫潤如玉,倒很像文臣亦或是文臣家的公子。
趙清是奉了父親的命令,說是今日要去酒樓見一位貴客,為此他甚至推拒了幾個好友為江寺承辦的慶功宴,亦沒有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的心思,因此才一直穩坐盛京。
只是趙雲鐸將軍對這個兒子還是多有信賴,同沈宜亭見面之後,便有意無意向趙清透露了不少盛京局勢大變的信號,也因此趙清原本要參加今年秋闈,也因此作罷。
一來時局勢變動,考取功名反而是踏入爭鬥中心,二來他走科舉的路子,父親定然便知曉他無意行伍,指不定又要強迫他進入南撫軍,得不償失。
後來趙清慢慢察覺到,父親同永威侯似乎一併在謀劃什麼,從前太子謀逆斬首開始,他們就已經在暗中籌謀,並且這一切的主使者也並非是兩位權傾朝野的重臣。
難不成便是面前這個人?
趙清心裡滿是疑惑,卻也沒有疏忽禮法,見她是女子,頭上還帶著帷帽,便從屏風後走出來,同沈宜亭隔開一道男女大防的距離,規矩的行禮,報上身份。
「在下趙淨昀,南撫軍大將軍趙雲鐸嫡子,奉父命前來於姑娘會面。」
說完,他看向沈宜亭,「姑娘不必擔心,父親已經將來此的目的告知我,眼下他人正在西山,回來趕不及,便要我代他同姑娘致歉。」
沈宜亭這才取下帷帽。
原來是趙雲鐸將軍的兒子。
她心下鬆了一口氣,也不免覺得趙雲鐸將軍行事太過大膽,竟然連這些事都一字不落的告知趙清,想來應當是篤定這個兒子信得過。
她如此想著,便沒有再遮掩。
「趙公子不必多禮,今日事出從全,是宜亭的不是。」
沈宜亭同他在茶桌兩邊坐下,隨後便也沒有多寒暄,直接點明來意。
「我來時希望趙將軍能夠儘可能注意長生觀內事務,我初來乍到盛京,幾番周折之下聽說了不少關於長生觀中的消息,因此大膽猜想,崔陟作為內宦能夠禍亂朝綱,是否便是接了長生觀的力,或許陛下已經被閹人掌控,所謂的政令是否由他親自發出,尚且存疑。」
趙清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消息,因此被震在原地半晌,端著茶杯的手狠狠抖了抖,才震驚抬眸看向沈宜亭:「沈姑娘,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她怎麼敢的,議論朝綱,揣測帝王,也幸虧坐在這裡的沒有別人,不然一旦傳出去,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沈宜亭面上巍然不動,她分明年紀比趙清還要小,然後此刻表現得遠比這位天子近臣獨子要沉穩。
「趙公子」,沈宜亭從他驚愕的面色中看出對方對政事的青澀,因此不由得笑了笑,同他解釋道:「這些話我同你父親說了不知道多少,眼下也不是論罪的時候,若真是按照我的猜想,恐怕長生觀大有來頭,得徹查一番,當初到底是誰向陛下提議建造長生觀,並且,需要調動皇宮中的耳目,確定帝王如今的安危,莫要被他人暗中竊國,尚且不知。」
竊國兩個字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趙清腦子都空白了幾秒。
他突然腦海電光一閃,有些明白了父親讓他前來的用意。
趙清對於文臣的基本印象仍舊停留在內閣大臣顧杞年那樣的人身上,他以為文臣便是學問最高,天下儒生敬仰,卻不想朝廷是何等的泥沼,若沒有絕佳的心機,恐怕難以立足。
他光是想到竊國一事,背後便不由得激出一身冷汗。
可沈宜亭推測出來這一切,並且還能如此淡定的說出來,讓趙清著實高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