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那口枯井邊,已經是傍晚了。
小夏探下頭去,一股幽深而寧靜的氣息撲面而來,其中並沒有想像中的陰寒感,也沒有潮濕的霉味、枯葉或灰塵的塵封感,就像阿百給人的感覺――溫柔、安靜、善良而沉鬱。
從明亮處觀察黑暗的地方,小夏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沒有出聲,不知道阿百有沒有『起床』,因為按靈體的作息時間來說,現在還是清晨。
「小夏!」可當她才要離開井邊,想坐在外面等待天色完全黑下來時,井底卻傳來阿百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看你嗎?既然你說好去看我,可是卻沒有去。」那聲音讓小夏異常欣喜,從不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不是真實的人,而是一個靈魂。影視戲劇里,人鬼戀很多,但是人鬼之間有友情的,卻很少。
「對不起,小夏。」阿百一如既往的溫柔,「那――你先下來好嗎?我沒辦法上去。」
小夏早準備好了繩索,也早就結實地綁在樹上,此刻聽到阿百的邀請,就順著繩子向下爬。井壁乾燥而粗糙,雖然她從小的體育成績就不好,但還是順利的下到井裡。
看著阿百憔悴而平靜的臉,一瞬間,小夏幾乎落淚。她上前擁抱阿百,卻抱了空。
「對不起啊,我沒有身體。」
「傻子,是我自己忘了你的情況,你又道什麼歉啊!」小夏故作輕鬆的聳聳肩,環視著這方寸之地。就見這井底乾淨得一塵不染,也空無一物,連她的枯骨也埋葬了起來,整個井底就像是一間坐禪的斗室,沒有一點塵世的侵擾。
「為什麼不住到八角樓去,反正那裡也沒有人住。」阿百的孤寂讓小夏心酸,覺得自己和她比起來是多麼幸運。至少,阮瞻一直幫助她,從來不曾害過她,她也不曾為他付出過自己的生命。
阿百美麗的微笑著,輕輕地說,「那裡雖然沒有人住,可是經常有人會去,我已經離開這個人世,還是不要麻煩和騷擾到別人。我葬在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
「可是那裡總比這裡的環境好一些,不用風吹雨淋。」
「小夏,你知道的,我的法力已經所剩無幾,沒辦法應付山林里的危險。以前他――把我封在這裡,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我。那個結界雖然囚困住了我,可是別的東西也進不來,所以我一回到這裡,就從下面重新啟動了那個結界。而且,這些日子我一直重新修煉,雖然天授神能不能恢復了,但還是增長了一點法力。你看,我可以布個比較簡單的結界,把風雨攔在井外,好像加了個屋頂一樣,不是很好嗎?」
小夏很意外,連忙抬頭看去。她知道井壁上有個陣,後來讓阮瞻移動了其中的一點,把阿百救了出來,沒想到阿百又從下方把那個移動的地方推了回去。怪不得,她剛才說她上不去。
「可是這樣,很不自由啊!」
「他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自由。」阿百說著,美麗的臉上有著堅定無比的神情。
望著這個痴情的女子,小夏不知道該說什麼。哪有女人可以愛男人愛得這樣無怨無悔的?可也只有阿百這樣至純和至善的人,才能讓惡魔一樣的司馬南保留著最後一點良知和愛情吧!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司馬南的遺蹟。阿百似乎明白小夏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頭上。小夏這才看見在她如雲的烏髮上,有一個白色絲帶樣的東西,緊緊纏繞著阿百的一縷秀髮。絲帶似是有生命的,在阿百的發間無風自動,就如一線光線穿過黑暗般,讓阿百的整張臉都明亮了起來。
「司馬南?」
「不是他了,只是他的一部分。」阿百有些憂傷,但隨即就漾起欣慰的笑意,伸指撫了撫那白色絲帶。似乎有感應一樣,那白色絲帶也自然的、眷戀地纏繞上她的手指,「這對我而言就夠了,哪怕只有他的一根頭髮陪著我,天荒地老,我也不寂寞了。」
小夏再一次無話可說,可是同樣身為女人,她懂得阿百的心。
阿百寧願百年千年的呆在這幽暗的井底,孤寂、枯燥、甚至沒有希望,也不願意去轉生,因為那樣就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愛了。她又何嘗不是如此,那記憶是多麼寶貴,怎麼能捨棄得了?!
海枯石爛、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