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一片一片落下,如雪花飄向地面。
行空尊者拿著剃刀,很小心地一點一點削著老法師的長髮。
山下傳來一聲鐘響,餘音裊裊,在山峰間迴蕩。
這時候響鐘,絕對不正常。
行空卻不敢有絲毫分心,手裡穩穩拿著剃刀,一刀又一刀。
長發慢慢變短,首到剃刀貼著頭皮刮過,老法師的頭頂就變得鋥光瓦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如他的名字——慧燈。
「師尊,剃好了。」行空恭敬地站到一邊。
老法師卻好像睡著了,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行空想要喚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一個小和尚自山頂的小路跑來,行空遠遠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過來打擾。
小和尚在遠處站定,抓耳撓腮,急得不行。
行空知道必是下面出了事,心裡也焦急。
老法師忽然開口道:「你急什麼呢?」
行空一驚,連忙道:「弟子不急。」
「咦,不急,怎麼這泉水在動?」
「啊?」
行空不解,看向泉水。此時無風,水面清澈寧靜,一點波紋都沒有。
他知道是老法師在敲打自己,合十愧然道:「是我的心動了。」
「嗯,那麼你往下看,這泉中有何物?」慧燈法師問道。
行空便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泉邊,往下看,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便說:「泉中是我。」
「除了你還有什麼?」
「唯我自照,並無他物。」
「你看看,又來和我打機鋒,為師幾百年前就玩膩了這套啦!禪在心中,不在話頭裡,機鋒妙語,不過裝模作樣而己。」
「那師尊的意思」
「為師就是問你,泉水清不清,水底有什麼啊?」
「這」行空好像還沒轉過彎來,摸了摸光頭,「回師尊的話,泉水很清,水底有亂石。」
「哎,這不就對了。修行啊,就是要踏踏實實的,看見什麼是什麼,知道什麼說什麼。春秋妙語、官樣文章,說了等於沒說,那是要不得的。你管理偌大一座廟,要懂得這個道理。若你不務實修,投機取巧,底下的人便會有樣學樣,整日參口頭禪、修面子佛,不做實事,這廟啊,早晚要踏,還要連累一眾菩薩金剛,倒了金身,失了香火。」
行空低下頭:「師尊教訓得是。」
「嗯,去吧,我不方便下去,你把客人帶到這裡來吧。」
行空還想問問是什麼客人,但見老法師又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似的,便不再多問,躬身行禮,退到遠處,然後和那來報信的小和尚一起,匆匆下山去了。
忽然一陣狂風,從黑龍池外的懸崖下倒吹上來,卷著些許烏煙和瘴癘,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沉悶的吼聲,又像悽厲的尖嘯。
慧燈伸了個懶腰,從青石上站起來,繞過黑龍池,走到懸崖邊,看著崖下的萬丈深淵說:「五百年啦,你做不了鬼,我成不了佛,這又是何苦呢?」
崖下的風更大了,攪動著濃濃的霧,呼嘯的風聲仿佛鬼魂的咆哮,在回應老法師的問話。
慧燈嘆了口氣,輕輕一揮手,身後黑龍池邊滿地的白髮飄起來,隨風飛舞,如大雪漫天,紛紛揚揚,忽而分做萬千白絲,化作箭雨,細細密密,疾疾射入崖下的雲霧之中。
風停了。
雲開霧散,一條清冽的細瀑,掛在崖壁上,或許是崖壁多黑石,瀑布呈現黑色,猶如一條黑龍,首入深淵。
十八個和尚從雲通身後湧出來,前三後三,左三右三,上三下三,將林曼卿等三人圍在中央。
和尚們面無表情,手中的齊眉棍舞動,西面八方都是棍影,密不透風。
李阿西本沒當回事,只是幾個武僧,擺個羅漢陣而己。
但他很快就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空中交錯的漫天棍影,竟然隱約化出一個個羅漢的影像。
無形的壓力也隨之而來,令人窒息。
李阿西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