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綏眼裡,五兄與五嫂夫婦,恩愛不疑,琴瑟和鳴。
倆人育有五子二女,除了未來得及序齒而夭折的兩子一女,活下來有三子一女,無論是當日建康城中的尚書府,還是臨汝的玉衡苑內,別無姬妾。
就更不用說庶子。
然而,當信箋上『滿娘子』三個字跳躍映入眼帘時,鄭綏只覺得一顆心驀地往下沉得厲害,直至跌至低谷深淵。
由不得,她不相信。
哪怕隔著久遠的時光,她依舊對滿琴,對著這位滿娘子,記憶深刻,帶有一種刻入骨髓的厭惡。
除了紅樓事件,還有九娘出嫁時家中的混亂……
此後,她再沒有在鄭家見到這麼個人了。
門第之別,有如天壤。
滿琴出身商戶。
她們之間,再不會有交集,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別說五兄已不在人世,縱然五兄在世,她亦無法去評判……去評判滿琴與五兄的關係。
滿琴這些年一直待在西華寺對面的道觀。
滿琴膝下育有一稚子,年方五歲。
鄭綏看完齊辛的信,並未親自前往西華寺,而是派了長子桓度過去接人,臨出發前,不放心又把長媳蕭令姜喊上,「只把孩子接回來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並且特意給蕭令姜配了一隊護衛。
滿琴從來不是好相與的。
長子桓度的臨機應變能力不足,所以她才把蕭令姜派上。
只是沒料到,倆人會空手而回。
「我們翻遍整個道觀,也沒見到孩子的影。」
蕭令姜回這話時,雖皺著眉頭,但眉宇間透著沉靜與深思,「孩子應該早讓她偷送出去了,不在道觀,甚至可能不在豐縣境內。」
「那女人是個狠厲的角色,並且對自己也夠狠,所以兒不敢硬來。」蕭令姜想起先時在道觀中,被她逼急了,那個女人在道觀放的那把大火,倒生出幾分欣賞之意。
「她要見從母一面。」
那個女人的原話是:你做不了主,我要見鄭十娘。
語氣肆意,姿態輕佻,狹長的鳳眼上揚,望向她的目光,好似看待小輩一般。
十足的輕漫。
仿佛為了抬高自己身份,又仿佛是為了固守那份不屈不折的自尊,生怕被人輕視了去,以至於連那份張揚,都顯得有些過於誇張。
往往一個人越在意什麼,就表明她越缺少什麼。
滿琴缺的是身份,缺的自尊。
正因為看得明白,所以蕭令姜沒有過多去計較。
在他們無功而返後,鄭綏終究決定去一趟西華寺。
離上次來西華寺,已相隔二十餘年,重新踏上路途,鄭綏沒有先去西華寺,而是直奔對面的道觀。
「十娘,我們又見面了。」
「你該知道,我是不願見你的。」鄭綏斂衣一收,在婢僕新鋪就的蒲草墊子上跪坐下來,方轉頭望向跪坐在上首的滿琴,一身大紅的襦裙,過了這麼些年,她的穿衣風格都沒有變。
頭上很是素雅,梳著倭墮髻,斜插了兩根素銀簪子,別無他物,但見面龐生輝,鳳眼靈泛,俏生生的一位美婦人。
她一直知道,滿琴很美,而且美得妖嬈,不然,也不能讓五兄心生歡喜。
到底移開眼,問道:「孩子呢?」
「不在道觀,不在豐縣,當我知道,五郎其他兒子都死了後,我就把他送走了。」說到這,跪坐上首的滿琴盈盈笑了起來,「阿溢如今是五郎唯一的兒子,要是他也沒了,你五兄的子嗣就斷了。」
滿琴手中轉著不知何時撥下來的銀簪子,「鄭綏,你是不是得改一改態度了。」
「你想要什麼?」鄭綏心頭微微緊繃。
「我要進鄭家的門。」滿琴手中的銀簪子,在空中劃了圈,「我從來就不願意待在這道觀,我喜歡外面的紅塵繁華。」
「可以,」
鄭綏強壓住胸口的起伏,「我能讓你以良妾身份進鄭家。」
話音一落,滿琴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肆無忌憚,許久才停下來,語帶嘲諷,「良妾?你知不知道,三十年前,你阿兄就許了我貴妾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