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同光二十年,夏六月初六,趙國文德皇帝葬於襄國郊外。
下葬當日,趙國故光祿大夫、開國縣侯鄭緯,現身於葬禮,尾隨轜車,號陶大哭,如喪考妣,哀慕至極,使聞者傷心,百官為之震驚,哭聲震天,以至於嗓子嘶啞,最後泣不成聲,於哽咽中念了一篇文德皇帝誄。
有官員當場記述下來,歌頌功德,述盡原由,文辭哀慟,悽愴之情,嗚呼哀哉,令人傷痛。
誄文,傳揚四海,四海皆慟。
這篇文德皇帝誄,幾乎成為後世帝王誄文的範本。
同時,雖是鄭緯平生第一篇帝王誄,卻不是最後一篇,而僅僅是個開始。
下葬吉時,鄭緯以身撞靈柩,欲追隨文德皇帝於地下,讓主持大喪的趙國丞相、大將軍石通給阻攔住。
然此舉,卻是名震天下,讓士林之人,讚嘆一句:至情至性,莫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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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來了。」一見采茯領著溫翁進來,鄭綏就忙地起身相迎,扶著溫翁在一方竹簟上跪坐下來,之後,自己屈膝跪坐在側,「阿翁,阿兄可是真要留在襄國?」最近,有關五兄的消息紛紛揚揚傳來,連她也有些糊塗了,偏郝意和伍佑除了第一回報信,後,再無消息傳來。
然而,五兄活著的消息,於她來說,是最歡喜不過。
再也沒有比得過這個。
只瞧著溫翁搖頭,「連老夫也猜不到小郎的想法。」他更沒猜到,鄭緯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一篇誄文,完全扭轉局勢。
如今,重活於人前的,依舊是那個才貌冠天下的鄭五郎,還多了一個至情至性的高評。
自從接到鄭緯的消息後,溫翁整個人似重新活過來一般,神采奕奕。放著光彩,做事也越來越有勁,仿佛年輕了二十歲,抬頭望著鄭綏。目光炯明清亮,「二郎君給小娘子的家書到了。」
「阿耶的書信。」鄭綏一喜,忙地要從溫翁手中接過信函,卻讓采茯先接了過去,「婢子打開信封。把信箋取出來再給小娘子。」說著,轉身拿了剪子,剪開信封后,方才把信箋遞給鄭綏。
鄭綏忙不迭地打開信箋,仔細看去,瀏覽了一遍,只是看到最後,卻是苦著一張臉。
溫翁見此,不由開口詢問,「小娘子。郎君在信中可有說什麼?」
「阿翁瞧瞧吧。」鄭綏把信箋遞給溫翁,倒是沒避諱。
溫翁伸手接過,低頭瞧去,只是到最後,卻是笑了起來,「果真是二郎君,也只有二郎君才寫出這樣的信來。」嘆完,又道:「幸而大郎身在滎陽,要不然,二郎君這段訓斥小郎的文字。恐怕要傳布天下了。」
如今外面盛讚,五兄是至情至性之人,其實這四個字,在鄭綏看來。放到阿耶身上更準確。
故而,對溫翁的話,鄭綏是深以為然。
阿耶在信中大罵五兄是沽名釣譽之輩,信中直數落五兄鄭緯四大不孝,死遁在外,不報父兄。令長者擔心,為一不孝,伯父喪而不奔,不盡人子之責,為二不孝,親者同喪,卻只哭誄王侯,哀慟至極,為三不孝,未及弱冠,以身殉死,眼中無父,為四不孝。
鄭綏抬頭望著溫翁,眼中帶著幾分促狹,「阿翁,我回信的時候,就和阿耶說,我代他好好罵阿兄一頓,讓阿耶消消氣。」
「小娘子喜歡就好。」溫翁一笑,又道:「只怕真見到小郎時,小娘子又捨不得了。」
聽了這話,鄭綏神情一頓,眼中的笑意隱去,多了幾分嚴肅,半晌才訥訥道:「阿翁,我想去襄國。」
「小娘子,若是襄國太平,老夫必不會阻攔,可小娘子也看了這一陣子襄國傳來的邸報消息,襄國是羯胡建立的政權,而現在控制襄國朝堂的石通,只是故去文德皇帝的養子,原是漢人,自從把持朝堂後,又改回了本來的姓氏,稱顏通,羯胡必是不服,一場持久爭鬥怕是必不能免。」
「既是這樣,阿兄怎麼還待在那,若是有個萬一……」一想及此,鄭綏就害怕,便不願意說下去。
「小郎留在那,自有小郎的考量,小娘子該相信小郎才是。」
鄭綏頓時語塞。
又聽溫翁道:「小娘子難道忘記了,郎君再三交待,一定要小娘子好好待在南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