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那道黑氣又復騰空遠去,天空中依然一片夕照染成的昏黃顏色,好半晌後,河心裡水波湧起,卻是一隻二尺來長的青背老龜,龜殼上滿都是墨綠色的細絲藻苔。這頭青背老龜緩緩地探頭出來,望了望天空。眼見得沒什麼異狀,才緩緩地爬上岸來。
老龜爬上岸來,見著那鹹肉和酒都無人動過,方才滿意地將頭點了兩點,伸長了脖頸,嘖嘖有聲地在土陶碗裡喝起酒來。連續幾口酒下肚,龜甲上的那些墨綠藻苔輕輕交纏,變成了布匹樣的東西,看上去墨綠色的龜甲,就像是一件短布褂。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看過來,都只能看見一個毫無形象、趴在地上吮酒喝的老酒鬼,再看不到什麼青背老龜了。
河畔的石縫間,一隻指甲蓋大小的石蟾爬了出來。這小小的石蟾朝著空中一躍,一陣煙氣散開,走出一身僧衣打扮的王超來,只是腰間還別著那隻石斧,看著很有些不倫不類。
這隻石蟾精抬頭望了望天際那早看不到的黑氣,再看一看面前趴著只管喝酒的烏老翁,不由大覺憋氣,叫道:「烏老先生,那群殺才早走得鬼影子都看不到了,且莫急著喝酒。這到底是個什麼路數,您老人家總要給小僧說個明白才是啊!」
烏老翁低著頭,將土陶碗中最後一滴酒都吸乾了,方才意猶未盡地坐起身來,抹了抹嘴,看了一眼王超,無聲地咧嘴笑了笑。
這沒動靜的笑容,配上烏老翁那張不怎麼好看的臉,要換個凡人在這裡,說不定看一眼就一氣嚇死了。
然而王超這蛤蟆和尚自家修為雖然不成,卻也跟著奢摩羅那老妖僧歷練出來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袖子撣了撣僧衣上的灰,撇了撇嘴道:「烏老先生,咱們真人面前別說假話,小僧在關中興妖作怪時候,什麼樣的手段不曾見過?然而這樣的怪事實在是小僧出家以來頭一回撞見,只聽說過人間的官府有拉壯丁捉夫子的,什麼時候,這些地方上的冥官老爺也玩起這一套來啦?」
烏老翁也不理他,只伸出手指敲了敲那空掉的土陶碗邊緣,蛤蟆王超會意,將酒瓶拿起,給烏老翁滿滿續上一碗酒。烏老翁將土陶碗拿起,又喝了一口,方才道:「你這和尚倒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不是那等山林中不通人事的怪物,連冥官出巡也看得出來。老頭子也不瞞你,方才半空過去的那位,該是這張掖地方南面的某位水府老爺,只怕是奉了賀蘭公的手令,趕赴西北地方會獵的。」
聽著烏老翁解說,王超就越發糊塗起來:「要說這賀蘭公勢力大,我自然是肯信的。然而泰岳的帝君老爺,都不曾將天下的山神這樣呼來喚去,怎的賀蘭公就能將這許多山神水神調遣起來?何況山神土神也便罷了,那水府的老爺們,總要奉四瀆號令,也來湊什麼熱鬧?」
烏老翁也不看他,只低著頭小口喝酒,含含混混道:「這裡面的玄虛,我也是不大清楚的。總之這些老爺一路向西北去,沿途遇著山精野怪,總要給個麾下神兵身份,一起帶掣了走。和尚,你不要以為這神兵身份平時走門路都不好爭得,如今隨隨便便就得了際遇。總之這檔子事,底下水深著哩。我也不耐煩和你細說,總之遇見這等事,只躲遠了,便是你的造化福緣。」
王超還要細細動問,這烏老翁卻怎的也不肯說了,只一個勁地催促王超添酒。
正混鬧間,卻不防頭頂上有人大喝一聲:「果然是好奸猾的兩個水怪,卻想躲了我家明府的差事!」
烏老翁悚然一驚間,將頭一縮,蛤蟆王超卻是將頭一抬。他這一抬頭,正見著半空中那個赤甲魚鰓的武士,手提著一對鋼叉,張著大口喝道:「平日論起來,似你這等奸猾好弄鬼的水怪,爺爺一叉一個,全都該插死了了賬!可惜如今正是我家明府需要爾輩出力時候,爾等看上去,也有個百來年修為,算是難得了——」
說著,這赤甲武士從懷中取出一面熒熒泛光的令旗,迎風一搖,獰笑道:「來來來,還不將真名底細報出,讓爺爺勾了你們一絲真元精魄,好在我家明府麾下做一個水府神兵。爺爺體諒你們倆修為深厚,便先從什長做起,也不算辱沒你們二個了!」
見著赤甲武士手中那面令旗,烏老翁頓時趴伏在地,現了青背老龜原形,連動都不敢動。
反倒是蛤蟆王超這石蟾精還算好些,他本來就不算全然的水族,反倒
第268章 ·西風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