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點戲,不但何茗在這上面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胡斐這十八年來除了苦練家傳武藝,又何曾花上三五天日子正經看過什麼戲?
只有魏野取過戲單子,略翻了幾下,見著上面劇目極多,除了三五折的雜劇小戲,那幾十折的傳奇大戲也很不少。仙術士正在看戲單的時候,李瑞麟已經先點了一出《宵光劍》,那佟游擊也點了一出《雙官誥》。
這一文一武點過了戲,早有鳳家的管事將女戲班子的班主和一班女戲子引上了石舫來。
魏野隨即也不看戲單,只將目光向這班女樂上望來。
雍乾年間,女樂班子在北面已經差不多絕了跡,戲班子裡不但生、末、淨、丑四大行當都是男子,旦角也全都是從小教養的小倌。上到八旗親貴,下到秀才舉人,捧戲子、玩小倌已經成了風氣。有名的戲班子都兼著相公堂子的名號,班主就是堂主,班子裡的戲子就是相公,不但唱小旦的要出來陪酒,那些小生、武生甚至老生行當的伶人也不能免俗。
也只有南方,稍稍能見一點前明女樂班子的痕跡,往往也不比相公堂子乾淨多少。寫劇度曲的文士,帶著女樂班子跑碼頭,一邊賣戲票,一邊賣皮肉兼職龜公,雖然為士林鄙視,然而卻著實是個好買賣,這樣的忘八秀才就數淮揚鹽商的清客里最多,身家也比平常篾片相公高出一個頭來。
然而鳳天南家裡招的這個女樂班子,卻是從頭上下一水兒的坤角兒,就連班主也不過是個二十一二歲模樣的姑娘,身穿淡黃羅衫,下著蔥綠裙子,膚色白嫩,眉目間頗有幾分勾人的風韻。
鳳天南便向面前這幾位貴客介紹道:「這位桑班主,閨名喚作『飛虹』乃是鳳陽府五湖門的新任掌門人,這五虎派、五湖門,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五字。這五湖門世代賣解為生,旁人卻不知道,五湖班的女樂更是獨步天下,倒比淮揚蘇杭的戲班更高出幾個頭來。若不是老夫在江湖中還有幾分薄面,只怕桑娘子還未必肯光降寒舍的。」
桑飛虹嬌笑一聲,向著鳳天南福了一福道:「五湖門有今日,全憑鳳老爺的賞識。既然今日我們五湖門來為鳳爺獻藝,一應規矩也照樣免不了的。同知老爺點了一出《宵光劍》,那是漢朝大元帥衛青的故事,小班便先從功臣宴一折演起好啦。」
何茗在下首聽得不明不白、糊裡糊塗,扭頭去看魏野,卻正好仙術士點了點頭說道:「《宵光劍》是武人在馬上封侯,《雙官誥》是文士的筆下功名,這兩齣戲點得好,再切題沒有的。只是點戲就如同作文,也要講究一個起承轉合,兩位貴官已點了戲,我若再點一出郭汾陽七子八婿拜壽的《滿床笏》便俗套了,不若……」
說到這裡,仙術士目光一掃卻正見著這桑飛虹的身後一眾女伶間有個紫衣少女,生了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膚色微黑,卻不掩容光秀麗,在一眾少女之中隱隱有鶴立雞群之勢。
望著這少女,魏野眉頭一蹙,卻向著這紫衣少女一招手道:「這位紫衣姑娘姿容不俗,身上別有一派不染紅塵的逸氣,想來便是五湖班的台柱子了。魏某也不點旁的大戲、小戲、雜戲,也不要生淨末丑,也不要鑼鼓,只用胡琴簫管,請這位姑娘為魏某唱一出《孽海記》裡的『思凡』好了。」
這話一出,不但桑飛虹面上有些繃不住,就連李瑞麟和佟游擊面上都有些古怪。
李瑞麟心道:「那《孽海記》說的是和尚、尼姑,不耐山門清苦,雙雙私會逃下山去的故事。尤其思凡一折,演的是小尼姑懷春,在佛前動了凡心的事情,豈是你一個道人所應該看的戲文?實在是豈有此理,鳳天南固然不乾不淨,你這等不守清規的道人也並非是什麼善類。」
倒是何思豪自覺把握住了魏野的身份,倒是覺得有理:「這端木道人乃是宗室子弟,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似這樣的八旗貴人都是最講究聽戲的。他雖然號稱出家做了道士,然而又立了這麼一個金錢幫,想來也是個腦子極活分的人物,又怎麼是什麼清規戒律能夠拘束起來的?戲子行里有句老話,叫做『旦怕思凡』,凡是唱小旦的,都知道這一折思凡不好唱,最見平日功夫。然而唱得好思凡,便一定是個名伶了。莫不是這端木道人又起了貴人性子,要捧一捧這個丫頭?」
想到這裡,他原本要湊趣魏野,點一出《呂洞賓三醉岳陽樓》或是
第506章 金谷花前綠珠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