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兩人的手下都還沒有找到這裡。
蔣振南準備了更多的柴火堆在旁邊,始終保持著火堆燃燒。他還搭了一隻窩棚,裡面鋪了厚厚的、柔軟的草。
氣溫降了下來,天空是絢爛的火燒雲。
兩人相顧無言,只默默等待著。
入夜後,蔣振南便將林瑞嘉扶進了窩棚里,自己坐在棚外,目光深邃地盯著燃燒的火堆。
林瑞嘉自是睡不著的,睜大了眼睛望著窩棚頂。
其實,她的仇恨差不多已經報了,無論是蔣沁,還是秋氏,還是林芙蓉她們,都已經去另一個世界了。所謂對蔣家的怨恨,其實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深重。
但是,蔣太師為人她還是略有耳聞的,自己害死他的夫人和嫡女,他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自己的。
只是,蔣振興因為自己而丟了一條性命,自己素來是有恩必報的,這樣大的恩情,她勢必要還。
而對象,可能就是蔣振南。
她偏過頭,看向坐在窩棚下的男人。
他手中拎著水壺,一隻腿盤著,一隻腿踩在地面上,黑玉冠高束,脊背筆直,就算是背影,也讓人感覺到他是一個嚴謹的人。
儘管今天他幹了很多粗活,可他看起來仍舊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林瑞嘉輕嘆了口氣,若是可以,她不想再與他為敵。
小時候,他總護著她,寵著她,瞞著蔣沁教她識字,教她許多東西。真正說起來,他其實是自己的恩人。
若非他,小小的自己怎麼可能在蔣沁手底下活下來若非他,自己是會被暗殺的,而非送進聽禪寺那樣簡單。
她知道,他曾跟蔣沁提過,要蔣沁留她性命。這份情,再加上蔣振興的那份情,她都必須領。
她想著,脫口而出:「南表哥,咱們不要再鬥了,好嗎?」
借著朦朧月光,她清楚地看見蔣振南的脊背僵硬了一下。
蔣振南抬著頭,眸中倒映著星辰,唇角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嘉兒,這段仇恨,我可以放手,但是祖父他放不下。你明白嗎?」
林瑞嘉有些黯然,「所以,你還是選擇站在我的敵對面嗎?」
「敵對面?」蔣振南無奈地笑了,「若我真心想殺你,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奉京城,早已是蔣家的天下。我不想殺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不追求你,是因為你是蔣家的仇人。我在接到祖父對你的必殺令之後,十分驚惶無措,因為,我知道我下不去手。無論你做出什麼事,面對你,我都會下不去手。你是我命中的一劫,這是宿命,無法改變的宿命。」
林瑞嘉望著他略顯悲涼的背影,眸光複雜:「南表哥,你會怎麼做?你又要我如何做?」
蔣振南轉過身來,深沉的黑眸中滿是認真:「離開南羽。」
林瑞嘉對上他的目光,怔了怔。
「現在是最好的時候,借著你的失蹤,離開南羽。」
「可是」林瑞嘉在猶豫,其實蔣振南說的很對,現在是離開的最好機會。
一旦再入奉京城,蔣太師絕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
「我會通知你的丫鬟們,我知道你的幾個丫鬟個個身懷絕技,我想,有她們護送,你應該能夠安全到達東臨天照。」蔣振南聲音壓得很低,「嘉兒,你知道,我絕不會害你。」
天空忽然響了一聲巨雷,眨眼間,傾盆大雨落了下來。四周安謐,唯有天地間的落雨聲可聞。
林瑞嘉垂下眼帘,半刻鐘後,似乎是終於下定決心,道:「好,我離開。」
蔣振南聽見她的回答,全身都放鬆下來。終於,他終於可以不再與她為敵。
「南表哥,外面雨大,你進來吧。」林瑞嘉看了眼蔣振南,說道。
蔣振南點了點頭,進了窩棚。
兩人躺在草墊上,室內的氣氛卻是十分明朗乾淨,沒有絲毫曖昧。
林瑞嘉其實在心底很慶幸,慶幸她的對手是蔣振南,是她的南表哥,慶幸南表哥這麼多年來,並沒有改變心意。
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而故人未變,這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窩棚外暴雨如注,窩棚內溫暖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