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桓在醉白樓後廚整整做了半個月苦工,劈過的木柴可以堆積成小山,傾倒的污水比楊桓小半輩子以來喝過的水還多,整日裡腰酸背痛,手臂由於斧頭劈砍硬木的反震之力腫脹不堪,受盡苦楚。
楊桓屢次想要出逃,不過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裴掌柜總是能在短時間內將楊桓捉了回來。裴掌柜並不打罵楊桓,而是笑眯眯的點中楊桓身上行動穴位,吩咐胡老三取來一大盆客人吃剩下的饅頭,一股腦塞進楊桓嘴裡。
醉白樓的肉心饅頭十分美味,或是鵝油松仁餡,或是脂餌鴨子肉餡,還有些豬肉蝦仁的,牛肉蔥花的,大大小小几十個饅頭被硬塞進楊桓的肚子裡,楊桓往往肚脹如鼓,接連三五日吃不下飯去。嘗試多次無法逃脫,楊桓反倒胖了不少,不過那種吃多了包子難以消化的滋味實在難受至極,楊桓不得已安分下來,認命的留在醉白樓後廚受苦。
看到楊桓輕易再不敢生出逃走的心思,胡老三便升級楊桓做了燒火工。楊桓這才知道隔行如隔山的道理,沒想到大酒樓後廚的燒火也有諸多學問門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勝任。
後廚的燒火工共有三十人之多,兩個人一組,分管十五個灶子。將柴枝劈成小塊的力工和抱柴人尚且不計算在內。三十名燒火工有一個頭目,大伙兒都稱呼他做老李。老李生得瘦小乾枯,腰背佝僂,臉上的皺紋里滿是柴灰,一雙眼睛卻絲毫沒有垂暮老者的渾濁,精氣神十足。
老李常年捏著一桿綠翡翠嘴的麻杆菸袋,偶爾吧嗒上兩口,從鼻孔中噴出兩道辛辣的煙霧,指揮燒火工們或是加薪,或是減柴,以此控制鍋灶的火候,配合廚師更加精確的烹煮出不同食材獨有的味道。
唐朝沒有可以炒菜的薄底鍋,烹製食物全都靠厚重的大鐵鍋煮、炸、烤、煎、燴。往往到了飯口時辰,大批的客人涌將上來,或是有大人物擺起了流水席面,廚子們往往顧不得觀察鐵鍋下灶子裡的火候大小。
醉白樓的慣熟菜品只有百十味,老李又在醉白樓的後廚燒了大半輩子的火,對於各色菜品烹煮時,各個階段所需要掌控的火候爛熟於心,理所應當的成為了燒火工的頭兒,地位同等級最高的廚子上下不差分毫。
楊桓心思靈巧,閒暇之餘往往湊到老李身邊溜須拍馬,端茶遞水,捏肩捶腿,只是想換個輕快些的活計。老李卻誤以為楊桓想要多學些燒火的技藝,平日裡多加「照拂」,每當夜深人靜之時,便將楊桓從被窩裡揪了出來,手把手教導楊桓填柴抽柴以掌控火候微妙的道理,把楊桓當做嫡傳燒火弟子一樣對待,嚴格要求,動輒冷臉斥罵,楊桓弄巧成拙,一時間叫苦不迭。
一日子時過後,樓上雅間卻還有些不避宵禁的客人飲酒。這些客人全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加之初唐時分頒布的宵禁令已經鬆懈不堪,名存實亡,樓上依舊宴開玳瑁,燈火通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帶著七八分醉意的客人們只點些甘筍、果脯、蜜餞之類的東西下酒,廚房裡一時冷清下來,只留下兩名燒火工和廚子候著,余者均回去休息。
楊桓蹲在灶子旁燒了一整天的火,臉上糊滿黑灰,被汗水沖刷出一道道的痕跡,看上去跟個小鬼也差不多。老李卻並沒有放楊桓回去休息的意思,輟了條小凳坐在一旁,指揮楊桓將粗細不一的柴枝進行分類,依次填進灶子中生起火來,再根據鐵鍋中食材烹煮時發出的不同聲響,隱隱透出的香氣濃淡程度,以及鍋沿邊竄出的水汽大小,不斷將柴枝填進去再取出來,控制火候的大小。
楊桓蹲得雙腿發麻,不斷調整腰胯和大腿的支撐點,滿頭大汗,手忙腳亂。老李吸了一口菸草,將辛香的煙霧從嘴巴和鼻孔中噴了出來:「我看你這小子頗為聰敏,這些日子以來燒火燒得不錯,欠缺的只是時間磨鍊而已。」
老李四下里張望一眼,見廚子和火工扎堆在牆角打起了瞌睡,壓低聲音道:「燒火工這條道路無論技藝如何精湛,最終也是尋不出大錢來的。想要在醉白樓站穩腳跟,無論燒火跑堂,乃至於採買賬房,終究不是了處,唯有廚子是個真手藝,再配合以火候的掌控,烹製調和出鮮美的菜品湯水,走到哪裡都可以安身立命,覓得一口安生飯食。且喜眼下無人精管此處,倒是便宜了你小子學習一下廚藝,你且將那口鍋掀開來看一看。」
楊桓志不在此,不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