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康山渚到黿頭渚大概三十多里路,魏文成告別了鯉精之後,便即撒開腳丫子連跑帶躥,希望能夠在天黑前趕到廣福庵要知道這年月人們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沒有什麼可以言說的夜生活,基本上天一黑就會關門落鎖啦。
還在西山島上的時候鑽溶洞,為怕迷路,魏文成只敢大步疾行,還不敢跑,如今既脫離了鼉怪的掌控範圍,又可以沿著湖岸而行,不至於迷失方向,所以儘量把速度加快。他如今多少有了點兒修行根底,不但不覺疲累,反倒越跑越輕快,但即便如此,也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找到那座寺廟,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啦。
心中忐忑,可是來到庵前,卻見大門洞開,有個小沙彌正站在門口張望,見到魏文成到來,遠遠的就一合什:「施主,家師候卿久矣。」
魏文成不禁就一是愣啊,心說這不是庵麼,怎麼不見尼姑,倒是和尚在住?抬起頭來朝門楣上一望,倒是沒找錯地兒,確實寫著「廣福庵」三個字。其實這是因為後世習慣所造成的誤解,這年月「庵」字還不是尼姑專用,指的是圓頂草屋,眼瞧著圍牆低矮、裡面只有三棟小茅屋,這哪兒夠稱「寺」啊,故此以庵名之。
當下瞅著小沙彌,一指自己鼻子:「所候者吾耶?」你確定是在跟我說話麼?我算是不速之客,你師父怎麼會在等我,還派你在門口迎接?
小沙彌笑一笑:「家師言道:將有長人如竹,披蓑負笠而來。所言豈非施主耶?」
魏文成這幾年身量已經長開了,將近一米八的個兒頭,但卻很瘦,遠遠瞧著確實就跟支竹竿似的他出來的時候還在下雨,所以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可是出溶洞以後雨就停啦,來不及脫蓑衣脫了也不好拿就光把斗笠摘下來,掛在背上。
當下回頭瞧瞧,烏漆抹黑的,也沒有第二個行人了,聽那沙彌所言,符合若契,難道真是他師父派他來候著自己的麼?啊呀,看起來果然是高僧哪,能夠未卜先知。
趕緊朝小沙彌拱手施禮,順便問:「令師何名?」小沙彌回答:「家師法號,上法下朗。」
魏文成眼睛一眨,心說啥?法郎?你法國的貨幣幹嘛跑中國來充高僧大德啊
於是跟著小沙彌進了廣福庵,就見正中草廬里盤腿坐著一名僧人,穿著簡樸,瞧年歲大概四十多不到五十,方面大耳,容貌精悍,一見到魏文成就招手:「汝來也,果與我佛有緣。」
魏文成心說我也覺得有緣,三不知又撞和尚廟裡來了拜伏稽首,正要述說來意,就聽法朗和尚笑著說:「汝之來意,貧僧盡知。若肯相從一事,貧僧便連夜去收鼉怪,救汝師尊。」
魏文成心說這倒方便,省得我多費口舌了,趕緊問道:「法師有何吩咐?」法朗注目魏文成道:「還請施主入我釋門。」
我就猜到你要提這種要求啊魏文成心說難道我真是那麼香的餑餑,誰都要搶麼?話說自家那三個師父實在不老靠譜的,若是和尚你能順利降伏鼉怪,說明比他們強了不止一倍,人往高處走,那我就該轉投到你門下。問題這和尚我其實不想當啊
猶豫了一下,想想還是救人要緊,於是一咬牙關:「誠如尊命。」
法朗和尚搖搖頭:「施主並非情願未知入我佛門,有何障礙?」
魏文成老實回答,說我不想吃素。法朗笑道:「我教門所禁葷腥,指蔥韭之屬,非肉食也。」魏文成心說我其實就喜歡吃大蔥又再摸摸腦袋:「不舍吾發也。」我不想落髮啊,如今這臉型沒有小時候圓潤了,剃光頭太難看。
法朗和藹地點點頭:「如此,暫可戴發修行。」
魏文成心說真有那麼好?有些不大相信地盯著法朗。法朗解釋說:「不拘釋門、道門,欲求解脫,先須割捨,若不落髮,是未開悟也,若即開悟,自然落髮。」你現在還沒有悟道,所以連幾根頭髮都捨不得,這種心境是別想修行有成的但只要入我門下,繼續修行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開悟,到時候肉身都可捨棄,還在乎那點兒頭髮麼?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魏文成只得應允。於是法朗和尚站起身,順手抄起旁邊案上一口粗缽,關照魏文成:「可隨我來。」
披著星光出了廣福庵,來至太湖岸邊,登上那塊如同神龜昂頭的巨石,法朗和尚口中喃喃誦念,隨即將粗缽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