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塔三樓,蔡老先生提及建安二十三年這個禁忌的年號,蘇白身子不自覺顫了一下,旋即迅速恢復如初。蔡
康太老了,雙眼已花,沒有注意到身邊少年的異常,將最後的史卷放回原位後,朝著前方陳列雜記的書架走去。
蘇白跟在後方,畢恭畢敬道,「蔡先生,那些埋沒的歷史,就真的尋不回了嗎?」
蔡康停步,渾濁的眸子看著四樓的入口,片刻後,收回目光,開口問道,「你今年多大?」「
十六歲。」蘇白回答道。
「十六歲,原來你也才十六歲。」
蔡康輕聲呢喃了一句,道,「你的未來,一片光明,何必去觸及那些東西,這對你的未來之路,沒有好處。」蘇
白神色凝下,道,「我想知道歷史的真相。」「
真相就真的那麼重要嗎?」蔡
康轉身,看著眼前少年,問道。
「重要。」
蘇白認真道,「即便史書沒有記載,我也要查到那些被刻意隱藏的歷史。」
蔡康盯著眼前少年看了許久,輕聲一嘆,道,「你和我當初認識的一個老傢伙一樣固執,可惜,他已不在了。」蘇
白聞言,沉默下來,他知道蔡老先生說的是何人。那
是他的祖父,一個固執卻又心懷百姓的老人家。祖
父和蔡老先生曾是舊識,不過,完全說不上交好,因為兩人的脾氣一樣的固執,經常一言不合就吵的面紅耳赤。
幼時,他不止一次聽祖父提起過眼前的蔡老先生,每次都會罵上幾句,但是每次罵完之後,卻又會莫名其妙笑起來。
當年,他尚且年少,不懂為什麼,現在,卻是有些懂了。有
的人,或許不能做朋友,不過,不是朋友並不代表就是敵人。
因為祖父的印象,他對於蔡老先生的印象,並不是那麼好,直到來到太學後,才漸漸發生改變。毋
庸置疑,蔡先生絕對是一位優秀的太學先生,當年祖父口中所罵的頑固,或許並非是貶義。「
蘇白,你知道這藏經塔中為何會有這些民間的雜記嗎?」蔡康看著眼前的一排書架,開口問道。「
是蔡老先生您向陛下進諫,特意將增設了雜記一項。」蘇白回答道。「
知道為什麼嗎?」蔡康問道。「
不知。」蘇白搖頭道。
「因為史官的筆,不敢寫的東西太多了。」蔡
康渾濁的眸子中閃過一抹感慨,道,「史書,本該絕對的公正,可惜,史書終究是人寫的,受影響的原因太多,尤其是朝廷的史官,更是如此,所以,我才建議陛下,增設雜記這一類別,雜記嘛,都是由民間凡夫所寫,或許有著誇張不實之處,可是,它所表達的意志,卻是最為真實。」蘇
白眉頭輕皺,問道,「既然內容誇張不實,又怎能表達真實的意志?」蔡
康伸手,從書架上拿出一卷上了年份的書籍,放在身邊少年手中,聲音沙啞道,「還有些時間,隨便看一看吧。」
蘇白看著手中的雜記,神色微怔,很快回過神,一臉疑惑地翻了開來。
前半卷,蘇白並沒有發現什麼,然而,待看過大半卷後,臉色漸漸變了。
「這便是史。」一
旁,蔡康感慨道,「雖然很多東西都變了,但是,它卻在說史。」半
個時辰後,蘇白看完整卷雜記,眸中震驚難掩。
蔡康拿過前者手中的雜記,放回原位,平靜道,「走吧,時候不早了。」
「嗯。」
蘇白壓下心中波瀾,上前扶過老人,朝著樓下走去。
一樓和二樓,藏經塔中太學生看到兩人,紛紛行禮。蘇
白點頭回應,扶著老人走出藏經塔。「
想學史嗎?」藏
經塔前,蔡康看著身邊少年,輕聲道。蘇
白身子一震,退後兩步,朝著眼前老人恭敬一禮,道,「請先生指點。」
「明日來我府中,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蔡康說道。
「是!」蘇白恭敬應道。藏
經塔外,天色已經漸漸暗下,蘇白將老人送出太學,看著後者上了馬車後方才離去。蘇
府前,蘇白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小鯉魚站在大門前,已等待了將近一個時辰。
「公子!」小
鯉魚看到自家公子回來,立刻欣喜的上前相迎。「
不是說過,我回來晚的時候就不要等了嗎?」蘇白看著眼前等了不知多久的丫頭,輕聲斥道。
小鯉魚停下步子,雙手絞在身前,低著頭,沒有反駁。看
著身邊丫頭委屈的模樣,蘇白心中一嘆,也不忍再責備。「
回府。」蘇
白說了一句,邁步朝著府中走去。
小鯉魚跟在後面,不敢說話。到
了後院,蘇白監督著小鯉魚回房休息,待看到小丫頭房間的燭火熄滅後,方才離開。西
院,蘇白走來,看到老許的房間還沒有滅燈,敲響了房門。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老許看到來人,咧嘴一笑,道,「公子怎麼這麼晚來了。」
「過來喝杯茶。」蘇
白走入,開口道,「老許,我今日在藏經塔遇到蔡康老先生了。」「
哦?」老
許聞言,面露異色,道,「那個固執的老頭子?」「
嗯。」
蘇白走到茶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他現在很老了。」
「十一年過去,我們都老了。」老
許輕嘆,道,「公子,我們還活著,就是想看到當年的事情平冤昭雪,柱國府數百條人命,含冤太久了。」「
當年,除了祖父外,究竟還有誰一起進了宮?」蘇白沉聲道。老
許沉默,許久,開口道,「四個人,太學祭酒、七王陳羲之、御史大夫長孫炯,還有如今的李侯,李牧。」
「李牧!」蘇
白神色一沉,竟還有他!
前三個他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還有這位李侯。「
沒有其他人了嗎?」蘇白再次問道。
老許搖頭,道,「沒有了,那一日老柱國從北方戰場回到洛陽,連柱國府都沒有回,就直接去了皇宮,而同時受召前去皇宮的便是這四人。」「
此事,整個洛陽城有多少人知道?」蘇白眸中閃過危險的光芒,問道。
「當年有很多人。」老
許輕嘆道,「現在不多了,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就只剩下我們幾個老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