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鋼廠的規模非常大,最早是解放前的北平制鋼廠,到1956年拿到速聯的援助項目,從一個只有兩千多人的中型工廠一下子變成一萬多人的大廠。
離工廠南門的站點幾百米就能看見一道筆直的廠院大牆。
牆外塗著白灰,隱約能看出白灰下面紅色的巨幅仿宋體標語。
院牆裡面是廠房和高聳的煙囪,排放著灰色濃煙。
這個年代,這些煙囪代表的是重工業的強大力量,沒有人會嫌棄它們。
片刻後,嘎吱一聲,公交車停在紅星廠南門的站點。
寧衛東跟著人流下車,正要往廠里走,忽聽有人叫他。
回頭一看,一個瘦高個緊走兩步過來,笑著道:「衛東,你也坐這趟車啊~」
「老盧~」寧衛東認出這人正是盧大勇。
剛才車上人多,寧衛東在後門,盧大勇在前門,都沒看見對方。
「那個」盧大勇憨笑著撓撓後腦勺,欲言又止。
寧衛東知道他想說什麼,大家起黑簽會就是互幫互助,盧大勇是那種抹不開的性格。
這也是為什麼昨天來的是他們一個院的吳秉忠。
寧衛東手裡有錢,爽快道:「放心,昨兒吳哥跟我說了,不禮拜六嘛,我記著呢,一準兒耽誤不了你的好事。對了,東西備齊了,準備啥時候辦喜事?」
盧大勇稍微鬆口氣,又是嘿嘿一笑。
倆人聊著來到廠子大門前。
門口的自行車和人流從東、西、南三條路上匯聚湧入廠里。
寧衛東和盧大勇匯入人流,正要進門,卻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汽車鳴笛。
回頭一看,一輛下藍上白,正面如海鷗展翅的大客車從遠處駛來。
不是公交車,是廠里車隊的通勤車。
這個年代,紅星廠這種規模的廠子講究『大廠礦,小社會』,但凡工人需要的,幾乎什麼都有。
廠辦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廠辦的醫院、招待所、大食堂,廠辦的俱樂部、電影院、歌舞廳,甚至後勤處有專門負責喪葬的,大凡能想到的廠子裡都給照顧到。
南高麗號稱從出生到死亡都離不開的五星集團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五星集團是通過這些千方百計壓榨。
而在國內,至少現在,這些配套設施,都是真切為工人服務的。
工人是工廠的主人,並不是一句口號。
可惜,隨著外部環境和大方向一變,許多東西也都變了。
寧衛東看見通勤車,思緒發散,想到許多。
繼而搖了搖頭,那不是他現在該考慮的。
通勤車駛進大門,寧衛東和盧大勇跟著重新聚攏的人流進入廠內。
順著水泥路,左轉穿過一大溜閱報欄,再過一個花瓶形狀的月亮門,能看見一大片紅磚瓦房。
這些房子原先是後勤處的,由南到北一共五趟,西邊是後勤處辦公室,最南邊三趟是托兒所。
前年開始,為了安置回城青年,保衛處大量擴編,原先的隊舍不夠,跟後勤處借了最北邊的一趟房。
寧衛東和盧大勇來到把頭第一間,油漆斑駁的木門朝外開著,裡邊掛著一道藍色棉門帘。
門旁邊的窗戶右上角沒上玻璃,從裡邊探出一根煙囪,用鐵皮剪個圓,圍著煙囪,堵上窗口。
掀開門帘進去,一股熱氣撲面,還有嗆人的煙味。
屋裡能有二十幾號人,年紀都不大。
順牆邊放著一圈暗紅色木條長椅,人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坐著的,站著的,還有單腿踩在椅子邊上,抽菸、扯淡、閒聊。
當中放著個大號鑄鐵爐子,爐子旁邊有一張不成比例的小桌子,是從托兒所搬來的。
桌上丟著一個藍色的硬皮本夾子。
本夾子敞開著,裡邊是考勤表,旁邊用黑繩繫著一支油筆。
寧衛東過去掃了一眼,拿起筆找到自己名字,在下邊打了個對號。
完事把筆遞給盧大勇,又從屋裡出來。
屋裡這些人都是護廠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