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相思緊
夜色漸漸地沉鬱起來,掛在樹上的花燈一盞一盞的熄滅下去,遍地都是從情人手中散落的花瓣。謝青芙一手握緊白梅,一手牽著沈寂的手,夜色仔細的將旁人的目光替他們遮掩掉了。她踩在花瓣上,每一步心中都帶著些不忍,沈寂側首往她一眼,她便對他笑了一笑,笑意赧然。
&是不是走太慢了,今日的賬我還一筆沒算,該趕回去補上的。」
沈寂因她笑意失神了片刻,許久才緊了緊相握的手道:「今日不看賬本。」
&看賬本?」謝青芙怔了怔,只見沈寂腳步極慢的帶著她向著人少的地方走。她心中雖然好奇,但對他依舊沒有懷疑。滿目的燈火在身後化作了模糊的光暈,歡聲笑語也漸漸地遠去了,謝青芙悵然若失,回首看了一眼這繁華景色,終是垂首,只是更握緊了沈寂的手,腳步沒有片刻停歇。
霍老爺聽到僕從稟告時已是深夜,霍府卻依舊燈火通明。霍夫人聽他長嘆一聲便起身整衣,便輕聲問道:「老爺,這人太不識規矩,深更半夜貿然造訪,您何不……」
霍老爺不說話,只抬首讓霍夫人替他正襟:「霍府沒有這樣的規矩。夫人,這幾日每日上門與我喝酒的人是誰,你可還記得?」
霍夫人訝異的輕呼了一聲:「老爺說的……是那缺了一條胳膊的男子?下人們都說,他只是個寡言少語的殘廢,若是見他……我也不明白,老爺為何鄭重至此?」
霍老爺搖首再嘆:「人人見他,皆稱殘廢。人人皆以為自己完美無缺,卻不知心殘比身殘,要可怕上千萬倍。」
霍府大門緩緩拉開,門內光明如白晝。霍老爺錦衣皂靴站在門口,肅然拱手。
&友今日可是來得晚。」
沈寂側首對謝青芙道:「這是霍老爺。」他像是有些冷,手上的溫度都涼了下去,又對霍老爺道,「這是……我曾提過的謝青芙。」
霍老爺謝青芙是知道的,據說他曾在聖上面前身居高位,後因不知何事而遭到同僚排擠。辭官後久居景陽城,不為官,不經商,亦不同人打過多的交道,只是吃穿用度皆無顧慮,誰都能看出其家世與背景。謝榛在世時也曾嘗試著與霍老爺交好,只是終因不是一路人而屢屢受挫,最後這打算便無疾而終。
久聞霍老爺深居簡出,謝青芙不知道沈寂是如何結識他,亦不明白沈寂將她帶到這裡來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只是見霍老爺嚴肅的目光落在身上,眼神中帶著打量,她自然而然便做出了鎮定模樣,笑了一笑頷首見禮。
霍老爺微微一怔,亦是頷首。
邁進霍府時,謝青芙心中的不安漸漸地轉濃,卻並非是因為被霍府的排場嚇到,這樣的奢侈她也是曾有過的。只是沈寂握著她的手,越往裡走,手上力道便愈是沒有輕重,仿佛比起她來,鎮定自若的他還要緊張一些,又仿佛他在畏懼著什麼。
謝青芙忍不住去看沈寂的臉,只是他雙唇緊抿,方才花燈掩映下的溫柔神色已經消失無蹤,只餘下無端的悵然。她看了一會兒,便泄氣般的放棄了。
沈寂道:「霍老爺不該親自到前門迎接,沈寂不配。」
霍老爺卻道:「小友自入得霍府大門起,便沒有什麼事情你配不起的了。」
三人後面跟著五六名提著燈籠的丫鬟,言語間不疾不徐的繞過了會客廳與住宅,迂迂迴回許多石子路,終於走到了一處別院。只見院外開滿臘梅,一片淺黃,並幾株長青綠植,暗香盈盈縈繞。院門上方匾額上題著三個字:一段香。字已被融化的雪水打濕了,透著深色。
&日冬至,老朽備了酒菜。」霍老爺說罷請沈寂入座,沈寂身體微微一僵,握著謝青芙的手仿佛更涼了。又用力的緊了緊,終於慢慢的放開了。
謝青芙坐下後,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卻見沈寂雖然握她握得緊,卻仍舊未傷她分毫,連些微的紅痕都沒有留下,仿佛兩人從未牽手一般。
&小姐可會飲酒?」霍老爺提杯替沈寂倒了一杯酒,一面不緊不慢的將自己的杯子移過來,一面這樣問道。謝青芙略一猶疑,還來不及說話,沈寂便低聲道:「青芙不能飲酒。」頓了頓,仿佛自己也覺得回答得未經謝青芙自己思考,有失穩妥,遂看向謝青芙,輕聲道,「我或許會醉,回去時,你扶一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