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和中年人都一臉驚訝,面面相覷,繼而搖頭。
陰陽家曰:「天道有跡,五德終始,萬物星辰皆有規律可循,但要橫越時間斷無可能。」
道家言:「道者,精神專一,與時遷移,應物變化,然虛無為體,又何來的眼下與將來?」
「……」易姜唯一聽懂的就是他們根本不相信有這種事的存在。
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來迎接各種奇特的理由,卻沒想到他們根本連信都不信。如果連他們都不信,這裡還有誰能理解她的處境?又有誰能解決她的問題?
「多謝二位先生。」她垂首再行一禮,怏怏告辭。
「鬼谷派的人居然會問這種問題,真是怪呢。」中年道家笑著搖頭。
老者看著易姜漸行漸遠的背影,也是一臉驚奇:「桓澤先生能將天下大勢看得通透,如何會因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而抑鬱不快呢?」
夕陽只剩了一抹餘光,淄水河面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易姜抱著膝蓋坐在河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
這張臉不是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
年前剛換的手提電腦被她在屏幕上留了個顯眼的刮痕,心疼了好久;元宵節的時候偷偷放鞭炮,差點被老媽罵死;和好久沒見的死黨故意在母校擺怪異造型拍照,惹得學弟學妹們紛紛張望;爸爸說她已經正式走上社會,該找個男朋友了……這些才是她該有的生活,才是她該面對的問題。
這麼長時間以來不敢多想以前,就怕會繃不住。看似淡忘了,其實是深埋;看似接受了結果,其實依然抱著希望。直到現在……
水面漾開一圈淺淺的波紋,她的下巴枕著雙臂,忍著不發出聲音,但到底收不住眼淚。
「師妹原來在這裡。」
公西吾的聲音忽然響起,易姜一驚,連忙坐正身子,耳中聽著他接近的腳步聲,不動聲色地抹了一下眼角。
「師妹在想什麼?」他徑自掀了衣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不妨說來聽聽。」
易姜搖頭:「沒什麼。」
「師妹以前可是什麼都會跟我說的。」
「……」易姜借著暮色四合瞪了他一眼,無奈開口:「我在想一個問題,怎麼也解不開。」
「哦?」
「有一條河,每一段水域就是一個季節,河裡的魚只要順著這條河向前游,就會經歷春夏秋冬四季,但魚只能向前游而無法回頭。可是有一天,有條魚隨著河流漂流到夏季時,不知怎麼,忽然就倒退回了春季的水域,這是為何呢?」
公西吾沉思片刻,回答道:「若是河流的速度忽然快了,而魚的速度卻慢了,便會造成這結果。」
易姜認真想了想,居然覺得很有道理。難得的是,他居然沒有一口咬定這問題根本不可能存在。
「然而這條魚很快就發現這個春季和它所經歷過的春季並不同,河水也不像它想的那般舒適,又該如何是好呢?」
公西吾的視線落在水面上,仿佛那裡真的有條魚:「魚依然是原來的魚,而它也依舊在水裡,不曾被甩上岸,那又何須討論該如何是好呢?」
易姜怔了怔,側頭看他,卻迎上他伸過來的手掌。
他的手心乾燥微涼,拍了拍她的頭頂:「世間之大,諸事紛繁,何須庸人自擾。」
易姜竟然有點心安了。
她在這裡的朋友屈指可數,可交心的約等於無,對公西吾更是一直懷著敬而遠之甚至畏懼的心理,卻沒想到這個時候認真回答她問題的人卻是他。這時候的他只是個師兄,而不是可怕的對手。
「時候不早了,走吧。」公西吾站起身來,空中已是月上中天。
遠處齊軍執火而立,船隻停靠岸邊,船頭立著侍女,手捧披風要為公西吾披上,卻被他擺手拒絕,讓給了易姜。
易姜剛系好披風,就聽到公西吾在吩咐人捉拿少鳩,忍不住上前問了句:「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公西吾看著她,火光下的臉毫無情緒,仿佛她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對著這個真高冷的人,易姜必須強撐著更高冷:「既是受人利用,應當罪不至死吧?」
公西吾斜眸對月,古井無波:「首先得抓的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