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土坯房的第一夜,我就感到了異常,應該說是詭異。但我畢竟是在大城市的正統環境中長大的人,又剛剛經歷了革命風暴,所以不信邪,也就沒有往鬼魂方面想。」
米教授給那段詭異的往事,這樣開了頭,她削瘦的臉上繃起嚴肅的線條。聽的人聚足了精神。
米教授接著講:生產隊長把我領進土坯房後說,要是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困難,就向隊上反映,隊上會想辦法。說完他就走了。
我原以為他還該說些如何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之類的話,但他沒有,我倒也落個清靜。
接我來的路上,生產隊長就告訴我:你得一個人住。原因不方便挑明,也不需要挑明。
明擺著的:這個村裡的知青,只有我一個黑五類子女。在對我還沒有識透前,我必須得一個人住,不能讓出身純潔的人與我過分接近,以防思想被污染。現在回憶起來覺著很荒謬,我一個剛過17歲沒幾天的小丫頭,能有多毒的思想,值得這麼防麼。
不管怎麼說,那時我也確實是被干擾得煩了,最渴望的就是清靜。無論是在城裡還是來這下鄉插隊的農村,我只求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裡,死死閉著眼睛什麼都不想。
那間土坯房是四川農村常見的土坯牆體、灰瓦頂的那類。屋裡一張竹床兩把竹凳子,靠床頭的竹桌上,放著一盞沒有燈罩的油燈,燈下有一盒嶄新的火柴,算是生產隊的贈送吧。屋子靠門的地方有一個小鍋台,一個半大的鐵鍋,生產隊長說,你要用熱水時就用它燒。
我的敏感直到今天也沒怎麼減弱,說是恆定的天性敏感不為過,那時更是在敏感的旺盛期,所以睡在土坯房裡的第一夜,迷迷糊糊睡著的我,就感覺到了什麼。但我睜開眼後,又一切如常。
當時非常的睏倦,一動都不想動。那天上午在地區下了火車,緊接著乘坐牛車一樣慢的公共汽車,爬山翻嶺一路顛地到縣裡,再由縣裡到公社。
生產隊長接上我後,又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下午才到我下鄉的生產隊。長這麼大,也沒這樣一氣不歇地累過,天黑後倒頭大睡,當然就成了頭等大事。
睜開眼的我,沒有發現什麼,又懶得去疑神疑鬼,一閉眼就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夜裡,我又被感覺到的什麼弄醒。當時外面有風,搭在灰瓦屋頂的竹葉掃來掃去,發出沙啦沙啦的響聲。我以為把我弄醒的該是這響聲,沒必要在意,接著睡吧。
但在閉眼前,我又不能完全確定,弄醒我的就是竹葉與屋頂的摩擦,因為我已經感覺到,這漆黑的屋裡確實有著什麼,並與我產生了聯繫。
其實從第一夜開始,這個什麼,可能就在黑暗中向我伸出了觸角,所以我應該這麼想:弄醒我的什麼,只在屋內,不在屋外。
我沒法再入睡,點亮床頭竹桌上的油燈下床,拿起枕頭邊的手電筒,先把黑洞洞的竹床下照了一通,又檢查房門有沒有插好。最後用手電筒的光清掃屋子那樣,把全屋掃了一遍。
我這一折騰,弄醒我的什麼似乎溜了出去,感覺還餘留了點生命體的氣息。難道是蛇亦或別的什么小動物鑽了進來,已經被我驚走?
剛下鄉時,我是很怕蛇的,怕到能把我嚇到半死的程度。但當時,我寧願相信是條蛇,至少它也是個能喘氣的活物吧。天漸亮時,我才勉強睡了一小會兒。
傍晚收工後,晚暉塗紅了晴朗的天空。來了好心情的我,端了盆水在屋外洗起臉。
擦臉時,我看到竹籬外一位村婦朝我這邊望。這位村婦,我昨天來時就見過,當時她站在自家院子的門口,直盯著跟生產隊長過來的我。
農村人都好奇,她對一個初來乍到的女知青直盯著,也很正常。她用標準的川音,跟生產隊長打了招呼,嗓音清麗,有水滑感。她家離我這間位於村子邊兒的土坯房最近,不到三十米。
村婦向我輕輕點頭,示意我過去。我走了過去,隔著竹籬向她問好。她笑笑沒答話,卻仔細端詳起我,然後問我叫什麼名,多大了。我說我姓米,也報上了我的名。聽我說我17了,她說她32,又說村里人都叫她四嫂嫂。
「聽說你從成都來。」
「是的。」
第一章深夜起異常擾醒少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