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遊子南歸,佛首抵潯(求月票!)
「你的癆病好像好了點。」
「這不是癆病,這是北病,越往南走,自然越來越好。老朽好好一個南人,本就不該在北方待的。」
「只是北方風沙乾燥,沒有南方水氣濕潤罷了,前者會加重你的癆病。不過,你還是南方人?怎麼京兆口音說的這麼好。」
「老朽年輕時,總覺得長安、洛陽什麼都好,什麼都想學,雅正的口音,宏偉的樂曲,典雅的華服……
「就連長安最窮的延祚坊里下水溝的糞臭味都是香甜的,比故鄉村口的金秋桂花還好一萬倍。」
「呵,不就是如此嗎?」
「或許吧……咳咳咳咳。」
這道老邁滄桑的聲音說到一半,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另一道屬於老婦人的尖銳嗓音停頓了下,冷哼:
「進船,別在外面站著,再淋雨,你的癆病更嚴重了,想死不成?」
「沒事,這南邊的雨軟綿綿的,不傷人,不傷歸來遊子,哈哈,老朽喜歡這南雨,很像一首教坊曲,虞美人?老朽快忘了名……」
老邁滄桑的男子聲音有些追憶,旋即傳來手掌輕拍膝蓋的聲音,低吟: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宮闕中,牆高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客舟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檐前、點滴到天明……」
「你這是多久沒來江南了?」
「有個大半輩子吧……老朽出生在嶺南道一個只有三、四十戶人家的半山腰小村子,每年四月,村口的桃花才遲遲開。
「家父是村里一個平庸的木匠,十三歲時送了老朽一把小木琴,只是個簡單的一弦琴,但老朽現在還記得初聞時的那泠泠弦上音,於是再也做不了木匠了。
「那時候正值前朝高宗時,二聖臨朝,邊軍兒郎遠揚國威,大乾疆域出奇遼闊,萬國來朝,長安洛陽也匯聚了萬國的樂曲胡音。
「老朽心慕之。在比現在還年輕六十歲的時候,走上了這個遊手好閒的行當,一路北上,收集鄉間的粗鄙歌謠,最後到了夢中的長安……
「再後面的事,小宋姑娘你應該都知道了,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活到了現在。」
「難得糊塗。」
「是啊,難得能糊塗到現在。」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家裡人應該都死光了吧,村口還有認識你的人嗎?」
「不知,說不得整個村子都沒了,但桃花應該還在吧,現在回去,說不得老朽還能看見四月的桃花,它開的晚,能等老朽。」
「遠在嶺南,伱這把老骨頭,也不怕死在這路上。」
「老朽本就是南人,土生土長,幹嘛不死在這江南陰雨綿綿的泥壤里?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古之名士陶淵明也深諧此情啊,小宋姑娘,這就叫塵歸塵土歸土。」
「姓俞的,再亂叫,撕了你的嘴。」
「哈哈,老朽本就比你大一歲,叫你小宋姑娘怎麼不行?當年老朽剛進宮當樂師的時候,你還是個亭亭玉立的掌燈小女官呢,都喊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在較勁。」
「閉嘴。」
頓了頓,這道老婦人的聲音繼續冷道:
「你現在不准死。
「以後死哪都不要緊,把琴音留下,這是司天監對你的唯一要求,也是陛下當初默許放你出宮的底線,不可違背。」
剛剛那一道蒼老咳嗽的聲音暫時不語。
正值夜雨。
雙峰尖,被開鑿而出的一條潯水支流上,一葉扁舟正晃蕩行駛。
顛簸扁舟之上,只有兩道身影:
一位矮小的枯瘦老者,還有一位白髮老嫗。
似是姓俞的前者,走出了舟棚檐下,矗立舟首,頭淋夜雨,背手張望遠處的潯陽江景,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雙峰尖北岸的一尊未完工大佛。
而被稱為「小宋姑娘」的白髮老嫗,則獨坐舟棚內,一手掌燭,眼睛直直盯著前者的佝僂背影。
矮瘦老者身穿一件洗髮白的樂師長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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