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慢慢升起。
錦葵睜開眼睛,嗅到一股桂花的香味,抬頭,果然金桂滿樹。桂花外側,卻是連綿起伏的十里花道:左邊是盛開正旺的芙蓉花樹,右邊是開到荼蘼的刺桐花樹。
她驚喜交集:「呵,我又回到金沙王城了。」
秋風把花瓣片片吹落,金色的桂花,紅色的芙蓉,血色的刺桐,很快在十里大道上鋪成一條彩色的錦毯。
木屐聲聲,落花片片。
一步一步,幽香散開。
錦葵看到自己身上精美淡雅的蜀錦長裙,簇簇嶄新,金絲銀線,美不勝收,她依稀記得,這可是自己的嫁衣,五個繡娘用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繡成……
不對,她明明記得,這衣服還沒完成,角落上的一朵葵花還沒刺繡上去,戰爭就爆發了,這衣服也從此消失了……
可是,衣服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也顧不得多想,但見衣服絢麗,十分喜歡,便在風裡裙裾飛揚。
迎面,一高大俊朗的男子翩然而來。
「哈,傅悅!」
她飛奔過去,拉住他的手:「傅悅,我等你好久了。父王說,你今天得勝回朝,我從早到晚等啊等啊……」
他微笑著撫摸她的秀髮,遞給她一碗水,聲音溫柔得出奇:「渴了吧,先喝點水。」
她歪著頭:「我不渴呀。」
「怎會不渴?嘴唇都乾裂了……唉……」
她從未聽傅悅如此長長的嘆息,仿佛無限悲傷。
好生奇怪:「傅悅,你怎麼啦?」
他的手指,很輕很輕地觸摸她的嘴唇,所到處,全是乾涸結痂的血痕,令人觸目驚心,臉上也消失了昔日的那種玉潤可愛,就像一蓬被太陽曬焉了的葵花。
「可憐的錦葵,唉……」
他把水碗放在她嘴邊。
她聽他嘆息,心底不知怎地,忽然也有點悲哀,急忙道:「好好好,我喝,我喝……」
水潤入喉,甘甜生津,那是她生平喝過最美味的東西,絲絲清涼,回味悠長。
「傅悅,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好喝?」
他又在陶碗裡加一點棕色的藥水,輕輕放在她嘴邊,柔聲道:「別急,慢慢喝。」
她再次一飲而盡,渾身,頓時說不出的通體舒泰。
「呵,傅悅,這是什麼瓊漿玉液?」
「這是藥。」
「怎會是藥?我又沒生病……不對呀……」
她的眉心微微皺起來,「我想起來了,我在發燒……可是,我怎會發燒呢?」
他只是凝視她,半晌,又伸出手,輕輕撫摸她面孔:「可憐的錦葵,憔悴成這樣了,都怪我沒能好好照顧你,唉……」
他一生的嘆息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
錦葵被逗笑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傅悅嗎?傅悅可是個樂天派,從來也不會唉聲嘆氣的……」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扣,就像以往那樣理所當然:「要是怕我憔悴,就天天照顧我呀……」
他忽然用力,緊緊將她擁抱。
她貼在他懷裡,聽得他心臟砰砰砰跳動,多麼強健有力啊。
縱然青梅竹馬,少女芳心也羞羞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