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大,人卻小。
皇家朱紫的庭院都有這麼個講究:園林恢弘,講究山水藏氣,寢屋反而都很小。好比金陵朝廷,囊盡天下奇珍異獸佳人絕色的宮殿規模冠絕天下,但龍床就小小一張勉強能塞下兩個人,動作稍微大點就得縮手縮腳,還不如前世里一個村支書在ktv來得進退自如。
這種地方出來的人,一面眼高於頂,一面又斤斤計較。
所以民間段子手編排皇親貴胄的子女最愛以這句開場:「xx生於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以示這群人都小家子氣,還不如隔壁家狗蛋天天在外撒丫子追狗,里程數半年破千十年半月板撕裂來得厲害。
「每天盯著這個宮、那個樓的勾心鬥角,耍盡下三濫斗贏了還一副權術無雙天下我有的吊樣,老子真想一刀剮了他。」公孫伯庸往荷花枯池裡呸了一口唾沫,沒多久一尾女子手臂大的錦鯉翻肚子浮了上來,魚頭碎裂成兩截。
公孫伯庸是公孫長德的嫡子,世襲了鄉候的爵位,算是這座公孫府邸的主人。這傢伙絕對是個妙人,文不考功名,武不出邊疆,以紈絝二世祖臭名遠播,低調了幾年後結果又因一樁青樓糗事成為街頭巷尾閒談的頭一號人物,被戲謔為南疆第一「孝子」。
對面陪他下棋的歪嘴老師父,閉著眼睛投下一顆黑子兒說:「侯爺,那你的志向在哪裡?」
公孫伯庸說:「快馬彎刀、斬將奪旗,好歹得像個男人吧。」
老師傅又落一子,慢悠悠地說:「開疆拓土異姓封侯,這是好事。只不過當朝兩個大將都與公孫氏不合,侯爺真想領一軍馳騁疆場可不容易。」
公孫伯庸一拍大腿:「誰說不是呢,老爹成天謀劃著在仇攔江背後捅刀子,巴陵城那位千里迢迢示好爹也不鳥,皇帝現在還鐵了心要捏住【盧龍衛】,哪有兵給我領。打仗這事兒吧,我看去哪兒都沒戲。」公孫伯庸議論起剛過世的爹嘴上沒半塊把門兒的,突突突一陣狂噴,嚇得旁邊煮茶的侍女只恨自己多餘長了一雙耳朵。
執黑的老師父憨厚地笑著說道:「侯爺,現在公孫氏變天了,塢堡里當家的是你那個狂人三叔,北狄又是蠢蠢欲動,你且試試,說不定能成!」
公孫伯庸出言不遜,但時局卻看得很透徹:「師父你又開玩笑,明知道這事兒皇帝老兒絕不會同意。大伯和爹屹立二十年不倒最大一項投名狀就是和將門軍部劃清界限,當初大伯奉旨籌建【盧龍衛】,爹爹隨後接手在南疆訓練,他們倆卻沒有安插過任何一個親信。公孫氏鼎盛的時候皇帝尚且不讓氏族滲透,現在大伯和爹都作古了,我們公孫氏沒了利用價值幾成棄子,苟延殘喘幾年就是,何必討這個沒趣。」
老師父肯與乖張徒弟言談無忌,是因為相信他不是個笨人,怎麼行事心裡自有分寸。
言談間,荷花池對岸傳來女人的調笑聲,花枝招展的熟女沿著荷塘款步走過,身旁簇擁著一眾嗲聲諂媚的戲子。似乎聊到什麼開心事,放聲大笑,整個宅院滿是浪蕩風流的糜爛之音。
公孫伯庸腦里有一套十分奇特的價值觀,循聲望著那位風韻猶存的熟女說道:「師父,我是打心底里欽佩馬姨娘,幾院姨娘里就數她鐵骨錚錚表里如一。老爹活著的時候就敢拿府庫的銀子打賞戲子、包養面首,老爹喪期未過她就敢把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十一全都領進府門,若是生作男胎,也是位風流不羈的豪傑。
不似其餘的姨娘們,只會在背後嚼耳根子戳脊梁骨。我若是有馬姨娘一半風骨,當初爹把我亂棍打出青樓的時候,我也不會那麼容易認慫。」
公孫伯庸目送馬姨娘遠去:「女俠走好,小弟不送。」
老師父把一顆黑棋砸在公孫伯庸的腦袋上:「說什麼胡話!你該叫他娘!」
看馬姨娘消失在廂房小院裡,公孫伯庸自言自語道:「人都走了,說什麼都來不及咯。」
--------
南疆城內。
葉白一行有心規避,藏匿在人口數十萬的巍巍南疆里並不是難事。言溪飄似乎是鐵了心要找公孫長德一家子晦氣,好歹替淺淺出口惡氣。
略一打聽才知道南疆公孫府與兢兢業業埋頭打鐵的洛陽塢堡天差地別。公孫長德當年意氣風發入南疆,正室故去便跟南疆的地望族馬氏聯姻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