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措大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時,只以為跨馬遊街便已經是人間極致,可這世上,卻另有一種富貴是落地便帶來。那起居八座一呼百諾的氣象,除了皇家之外,便只得傳承百多年的公侯伯府方才得以瞧見。只侯伯雖難取,終究還有機會,國公卻是封得極少。去開國這麼多年,多少赫赫豪門都已經湮沒無蹤,世襲罔替的國公府也只剩下了四家。
坐落在積水潭西邊頭條胡同的韓國公府便是其中一家,平日裡都由上直衛親軍指揮使司派十名軍士守衛府邸。然而,這天午後,北城兵馬司突然出動了百多號巡丁將這裡全數看守了起來,緊跟著來接防的就是錦衣衛,從沿街的後門到胡同中的正門,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看到這一幕,有心人不免心懷驚疑猜測,而消息靈通的則是聯想到了早朝的事情。
莫非這一回的宣府大同弊案,連韓國公都牽涉了進去?
和頭條胡同相交的新開道街上,一輛仿佛是路過的馬車車簾微微掀開了一點。馬車上人透過縫隙看到那些錦衣衛鮮亮的服色和挎著的腰刀,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隨即立時放下了帘子,又對車夫吩咐道:「不用拐進去了,從楓橋胡同和四條胡同繞一繞,直接回府!」
聽到外頭傳來了車夫乾脆的答應聲,鄭媽媽只覺得憂心如焚,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她是和丈夫鄭管事一同出的門,先是坐車前往千步廊。鄭管事原本是要去通政司替老太太遞摺子,可一到門口打聽才得知通政使司的主官通政使楊昊剛剛被下獄,一應奏摺進奏等等都要重新復勘,這會兒通政司裡頭一團糟,就是摺子送進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御前,鄭管事只好先硬著頭皮把那份東西先交了,一出來對她分說了這些之後就急急忙忙趕回了家。
情知事情恐怕不妙,她連忙往東昌侯府那兒繞了繞,赫然現門口已經貼上了白底黑字的封條,廣寧伯府亦是大門緊閉多了人看守,只沒想到她上午來求援時還好好的韓國公府也是如此。想到自家門前的風平浪靜,她忍不住捏住了袖子裡那份用絳蠟封口的信,還有那隻落花流水錦的錦囊,她只覺心裡空空蕩蕩沒個著落,分明是*光明媚的好天氣,身上卻突然冷了下來。
三小姐的計策料想是好的,可通政司明顯是指望不上了,而韓國公府都那副光景了,她怎麼進得去……對了,據說宜興郡主和張銓在城內還有一處別業,地方是在哪裡來著……思來想去,鄭媽媽終於想到了那個幾乎埋沒在記憶深處的地點,慌忙又對車夫吩咐了一聲。
然而,等她好容易繞了大半個京城抵達一處宅院外頭,隨即親自下車敲了好一陣子門,得到的卻是主人已經許久沒到這兒住的消息。於是,儘管心中萬分的沮喪,她也只能怏怏打道回府,卻不敢回蓼香院報信,徑直到了錦繡閣尋陳瀾,原原本本把那些事情說了出來。
「東昌侯府被封,韓國公府和廣寧伯府都多了人看守,宜興郡主的別業根本沒人?」重複了一遍鄭媽媽那一番話中的要點,等得到肯定答覆之後,陳瀾思量片刻,就又開口問道,「鄭媽媽,你上午去韓國公府的時候,只見著了韓國公夫人?」
鄭媽媽聞言一愣,隨即才訕訕地答道:「因為老太太的事情十萬火急,卻又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我是直接見了韓國公夫人,大夫是韓國公夫人親自派了心腹媽媽陪我去接來的,只說是當年張二老爺和宜興郡主薦的人,極其可靠。至於其他人,我沒留意也沒打聽。」
陳瀾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按了按眉心,卻沒有太多的挫敗感。只從朱氏早先的那番話中就可以知道,今次早朝上,皇帝是真正的大動干戈,既如此,那些被牽涉到的人家陡然之間被看守了起來自然是可以預見的。至於自己家為何沒有多上這麼一批守衛,原因如何她不得而知,但興許下一刻就會有人來了。
「三小姐,如今該怎麼辦?」
「鄭媽媽別著急,你請先回蓼香院,這消息不要告訴老太太,我另想辦法。你放心,既是答應了老太太,我總會把事情辦妥當。」
儘管此時鄭媽媽心裡仍是疑慮重重,可有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她思來想去也找不到別的對策,只能將懷裡的信和錦囊摸出來交還給陳瀾,忍不住又囑咐了一遍,這才垂頭喪氣地離去。她這一走,陳瀾立時招來紅螺道:「一早我對三嬸提過你乾娘的事,三嬸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