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如今很亂,契丹人的一些部落正在反叛,靺鞨人在跟高句麗勾結……」
「去歲冬,東北大雪,盛寒無比,室韋九部南遷,與契丹相併,突利汗阿史那多聞調解不成,遂出兵攻室韋九部,敗之,繳獲甚眾,可以吾觀之,室韋九部與契丹本就同源,任其廝殺,待兩方力盡,再行從中周旋即可,怎可出兵助契丹而驅室韋?」
「此等愚行,必至契丹大亂,一旦與室韋九部南北相聯,東北草原必不屬突厥矣。」
旁邊的岑文本笑了,插話道:「突厥臣下若有總管之才,突厥豈非無懈可擊了?」
這話聽上去既像恭維,也有點像是諷刺,其中暗藏的鋒芒更是銳利之至。
宇文歆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突厥地大,部眾四散,如河中游魚,難盡其數,最強盛時,破綻也多,何論如今?」
岑文本聽了笑笑,不再言語。
宇文歆用餘光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文質彬彬,內藏城府的岑舍人,心裡也在嘀咕,在晉陽能看到南人之華彩,這年月也算是一件稀奇事兒了。
當然,岑文本的來歷他有所聽聞,這人是蕭銑的使者,後來不知怎麼就留了下來,現在任職中書通事舍人,位置不能說不重要,看來是得了主公信重,可若想讓他宇文歆有所忌憚,嘿嘿,卻還差了些。
兩人小小的交鋒了一次,這種事陳孝意看的多了,只做不見,適時道:「這般說來,突厥已有自顧不暇之勢,那主公欲使梁師都攻唐之事,也有所礙難吧?」
宇文歆乾脆的點了點頭,「您有所不知,突利汗阿史那多聞雖多有失策,可卻也暫時平息了契丹,室韋之亂,而那劼利汗阿史那求羅……」
說到這裡,宇文歆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既像是佩服,又像是不屑,但不管他心中做何想法,語氣都變得鄭重而又嚴肅。
「這兩年突厥王庭屢遭變故,西突厥射匱可汗收納西域諸國,鐵勒叛眾也紛紛來投,西突厥勢力復盛。」
「去歲秋末,射匱可汗起兵十餘萬眾大舉東來,戰事綿延至今年夏初,終才分出勝負,劼利汗阿史那求羅擊射匱可汗於聖山西南,破之,下官去到王庭的時候,突厥王庭眾人正在為劼利汗議功。」
「據說射匱可汗大敗之下,只領數千人逃進了沙漠,嘖嘖,阿史那求羅聲望隆起,想壓都壓不住了。」
「下官打聽了一下此戰始末,唉,也不得不佩服一下阿史那求羅的心腸,那一戰綿延半載,西方突厥部眾損傷無法計數,許多草原據說都空了下來,那幾乎是拿人命來拖住了射匱可汗的大軍,然後一戰而定乾坤。」
「有這樣一個人呆在劼利汗的位置上,也不知幸也不幸。」
「阿史那求羅?」陳孝意蹙了蹙眉頭,覺得宇文歆有點小題大做,因為隋末至今,中原已經打成了一團亂麻,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不拿人命當回事的好漢。
那邊宇文歆卻有著和他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已經兩次出使突厥,見識過大利城的繁華,也在茫茫漠北的風沙中找尋過道路,他知道在那樣一個地方,要擋住潮水般湧來的十餘萬騎兵會是怎樣艱難的一件事情。
而劼利汗阿史那求羅做到了,只憑藉他所領的西方部眾,便徹底擊敗了勢力正盛的西突厥可汗。
這不但需要過人的勇氣和無情的手段,同樣也需要驚艷的智謀,如果給其人太多的時間,那麼阿史那求羅也許將會成為一個非常可怕的敵人。
當然,也曾領又大兵的他並不贊同阿史那求羅在那一戰中表現出來的戰略,他雖然用一場戰爭擊敗了宿敵,在幾年內應該是消除了突厥西方邊患。
可代價是巨大的,從王庭中雜亂的聲音當中就能感受到這一點,有些人將阿史那求羅奉若神明,有的則在私下裡用最為惡毒的言語詛咒著這個突然崛起的突厥英雄。
是的,用一些突厥貴族的話來說就是,聖山被血色所籠罩,土拉河畔擺滿了突厥勇士的屍體,成群的禿鷲和鬣狗在那裡徘徊……
這儼然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突厥版本,在無數鮮血中走出來的阿史那求羅,也許會成為一個可怕的統帥,但他卻並非一個合格的王者。
在宇文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