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混亂的手術室

    19世紀的外科醫學相對之前的蠻荒階段,已經有了長足進步。大多數不合理的操作只基於一些錯誤的認知,總體的操作方向還是對的。對於那些精於外科手術的醫生,只需要有正向的點撥,技術就會有極大提升。

    或許在外人眼裡,這種提升難以用觀察來發現,但真正進行手術操作的人是感觸最深的。

    這種提升能讓他們手裡的手術刀、針線、止血鉗、鉤子、鑷子全都,隱隱有一種成為自己手臂延長的感覺。

    比爾羅特和博蒂尼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前者37歲(前面有錯誤,他是1829年生人),正處在研發腹腔手術的準備階段,再過10多年他就會拿出各種腹腔手術來讓普外科向上提升兩到三個檔次。

    後者29歲,在技術上已經有了自己獨特的理解和堅持,正走在手術能力快速強化的道路上。

    即使沒有卡維,兩人也會按照自己的外科學道路走到自己在醫學歷史中的該有的位置。現在有了卡維,只需稍加幫助就能讓他們進步得比原來更遠。

    這種進步在初期不需要太多的理論基礎,增長方式也是跳躍性的,輕鬆就能學會本該傾盡大半輩子精力才能完成的工作。

    霰彈在19世紀戰場上並不少見,它們是炮兵最後一道防線,是步騎兵在衝擊炮兵陣地時最常遇到的武器,也是許多士兵死亡的直接原因。

    這類火器傷對現代外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救治所需要的清創術、無菌技術、抗菌治療、止血補充血容量早已形成共識,且有相當多成熟的手段。

    此時的霰彈製作簡單,炸藥威力也要小得多,無法和現代戰場上多如牛毛的集束炸彈造成的破片傷相比。但對沒有經歷過戰場的比爾羅特和博蒂尼來說,霰彈傷是他們的未知領域。

    為此他們找過卡維,更是去皇家圖書館翻閱了帝國炮兵名將約瑟夫·薩莫拉留下的著作——《奧地利皇家炮兵軍官手冊》【1】,裡面詳細描述了霰彈的特點。

    霰彈的最外層是圓柱形薄錫罐,罐底是鐵皮,罐內裝有上百發直徑在1-5cm之間的子彈。

    彈體離開炮膛瞬間,錫質的外殼就會爆裂開,子彈從中噴射而出,在空間中形成向外散開的圓餅狀彈幕。

    這些子彈的質地和大小決定了彈幕的強度和殺傷威力,從18世紀下半葉就開始使用鐵彈來取代鉛彈。鐵彈速度快,更能在撞擊地面或障礙物後形成跳彈,有效增加了殺傷效率。

    薩莫拉的著作中就對奧、英、法等國的霰彈做出比較後發現,霰彈的散布直徑基本為其飛行距離的十分之一左右,並最終形成一個類似四邊形的殺傷區域。

    像克拉沃夫步兵營這樣的隊伍,如果在150米的有效距離內遭遇炮兵攻擊,幾乎每顆霰彈都能對幾十人造成不同程度的殺傷。

    「還好是輕霰彈,子彈直徑不算大。」比爾羅特已經順著傷口進入了腹腔,能清晰看到彈丸進入人體的彈道,「如果角度沒有發生改變的話,彈丸應該在肝臟附近才對.」

    事實上彈丸因為射入角的關係,在經過皮膚肌肉之後彈道發生偏轉,掠過肝臟邊緣後斜向上方繼續行進。

    因為穿透力較差,彈丸最終在膈肌上打了個小孔,差點進入胸腔。

    但比爾羅特的探查並沒有那麼廣,更不會去在意肝臟上方膈肌的狀態。他要做的就是保證受傷的腹腔沒有出現問題,簡單來說就是有出血就止血,有破裂口就縫住破裂口。


    如果什麼都沒有的話

    「這子彈有點意思,跑哪兒去了?」

    比爾羅特靠著頂上插滿了十幾根蠟燭的吊燈,依然沒能找到那顆進入傷兵身體的彈丸。即使戴著橡膠手套的雙手在肚子裡來回淘換,腸子、胃、肝、脾都過了一遍,依然無功而返。

    此時再回想傷兵剛進醫院時的情景,身上的衣服雖然沾滿了血跡,但更多還是腹膜血管破裂造成的,並沒有活動性出血。

    之前,比爾羅特還生怕子彈會引起腹腔內臟器破裂,引發難以遏制的內出血,但在進入腹腔後他就發現內里並沒有半凝血,在用生理鹽水沖洗了兩次後也沒有發現新溢出的血液。

    所以他在翻找了半個小時無果後,決定關腹:「把肚子裡的水吸乾淨,腸子歸位後做縫合。」

    一旁的博蒂尼還在緊張地縫合著大腿上的一根大血管,見比爾羅特要撤,問道:「沒找到彈丸?」

    「這傢伙運氣不錯,我找了一圈都沒見著。」比爾羅特看了眼傷兵的臉,希望能從他身上多沾染一些好運氣,「估計飛到其他無關緊要的地方了吧。」

    「沒有出血麼?」

    「沒有。」

    「嗯,人活著就行,子彈留著就留著吧。」

    兩人都嚴格遵循了卡維所提倡的火器傷處理原則【2】,將手術儘量簡單化,減少周圍正常組織的損傷。對於取彈,原則上不應加重傷情,如果對人體沒有明顯影響,也就沒有取的必要了。

    「要是在現場還能看到他受攻擊時的姿勢和射入角度,說不定能直接判斷彈丸位置,連肚子都不用切開」

    比爾羅特又問了一遍傷兵的生命體徵,在明確了數值穩定之後,果斷放棄繼續手術:「你這兒要幫忙麼?」

    「不用了,縫上血管破口就行。」博蒂尼又摸了摸足背動脈,「搏動還不錯,腿應該能保住。」

    比爾羅特湊上前看了兩眼,覺得沒問題後,將手術台讓給了三名助手,自己一個人跑去手術室入口,看看有沒有下一台手術。但事實上他才剛轉身,身後也在趕手術的希爾斯就給他送來了一堆傷兵。

    「門口全是霰彈傷,已經送來了五六十號人,有幾個人已經快不行了。」

    「我去看看。」

    比爾羅特脫下一次性橡膠手套和圍裙,想要向門口走去,忽然被希爾斯攔了下來:「不用了,還是先來看看我手邊這位吧,他也傷得很重。」

    「什麼情況?」

    「右大腿一發,左大腿直接被炸斷了,連帶著左手也被彈片切開」希爾斯讓開了角度,讓比爾羅特好好「欣賞」了靠一層皮連在手腕上的左手,和左腿殘肢處裸露的骨頭,「但現在最重的還是他的脖子。」

    這已經不是傷得重不重的問題,這位傷兵能被送來這兒,甚至於現在還保持清醒的意識簡直就是一出奇蹟。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擊倒了!」

    傷兵用身上唯一完好的右手捂著覆蓋在他脖子左側傷口處的厚厚紗布,用極快的語速說道:「可惡的普魯士炮彈直接在我腳邊炸開,我當時躺在地上,身上全是從嘴裡噴出來的暗紅色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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